緊随其後的,是一位長得與他極其相似的男子,那男子看起來比他略小些,臉頰上甚至還帶一些稚嫩,正好奇地環顧周圍。期間有一女子絹帕拂過他的面龐,吓得他險些腳下不穩摔在台階上。
李敬成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張恒身後那人的窘迫,随即仰着頭出言打趣:“喲,子修兄怎的還帶了個小娃娃來?”
這話一出,原先隻瞧見張恒一人的郭弘也站起身來,朝張恒身後看去。隻見張恒身後那人着一身黃衣,束着與前者一樣的發冠和簪子,面上強行擠出一個笑容,身子卻不停地往身前之人那兒湊,像是在躲着身邊朝他招手的女子。
郭弘見狀嗤笑一聲,同朝他走來的張恒說道:“張子修,不介紹一下你身後這位?”
張恒自然知道二人在笑什麼,聞言也隻是退開半步,将身後之人往前推一些,十分大氣地介紹道:“此乃胞弟張策,喚他風華即可,我想着今日人多,便帶他出來露露臉,畢竟身在京都,多結識些友人也是件好事。”
李敬成與郭弘看一眼低着頭的張策,又互相對視一眼,眼中的笑意絲毫沒有要掩飾的意思,片刻後才異口同聲道:“對,對,好事。”
劉元青亦是在此刻上的二樓,瞧見四人正圍着桌案帶笑談論,他隻是繞到張恒身邊,輕聲問道:“子修,你怎将你幼弟也帶來了?伯父知道這事兒嗎,你就不怕他打斷你的腿?”
張恒聞言做噤聲狀,擡手捂住自己的嘴朝對方說:“他一早就被聖上召進宮中,今夜都不會回來,我這不是想着今日人多麼,便帶着風華也來見見世面。再過兩年風華也要行冠禮了,總不可能讓他什麼也不接觸吧。”
“你這……”向來求穩妥的劉元青唏噓道,“伯父不會準許的。”
張恒甩甩手,将一旁的張策攬了過來:“說來你可能不信,别看風華一副風吹便倒的模樣,其實人家志在沙場。”
張策被張恒一把攬住脖頸,此刻正艱難地擡眼看劉元青,聞言眼睛瞬間亮了,連忙點了點頭。
而劉元青确實不大相信,張家這次子還未及冠禮,甚至比喬行硯還要小些。平日裡便總低着頭不同他們過多言語,細胳膊仿佛一扯就折,确實不像志在沙場的模樣,哪怕他本人已經點了頭。
“他其實是聽聞今日小裴将軍會來,求着我将他帶來。”張恒見張策一直拍他的手,便卸了力将其松開,後者這才站直身子,理了理領口與袖口。
“小裴将軍?”劉元青詫異道,“你還真将他給請來了,他不是久居禮州嗎?你怎會同他相識?”
張恒笑了笑:“我怎可能結識小裴将軍,我是借了柳韫知的情,才請到他的。柳氏與裴氏乃是世交,柳韫知的父親更是官任提督,我想着不論裴氏還是柳氏,多少都是能幫到臨舟的,便都請了來。”
劉元青越聽越佩服,心道他若是喬臨舟肯定得感動至死記一輩子。
京都城各世家公子陸陸續續都到了醉君閣,大多直接上了二樓,有一部分則是留在了一樓聽曲玩樂,同閣中的婀娜女子玩起了遊戲,好一陣歡聲笑語。
喬行硯一進閣看到的便是這酒池肉林的景象,世家公子似乎都自得其樂,也不管今日來的目的為何,見了美豔姑娘便上前摟住,有一位吃醉了酒的甚至直接上台同伶人争起了琵琶,高喊要為在座的高歌一曲。
喬行硯的目光直指二樓,他看見張子修正與兩位世家公子圍坐在桌前,忽而高舉起手,待喬行硯看清對方手中為何物時,他才發現,那三位似乎正在推牌九。
閣中的人多了起來,他的目光又定在二樓處,以至于當左前方走過來人時他也沒有第一時間避讓開,而是同對方撞到了一起,堪堪撞到了他受了傷的左手。
喬行硯被撞疼了,不受控地咬緊了牙關,又在對方回頭看他連忙道歉的一刻将表情恢複如初。
“抱歉抱歉,方才一時失了神沒注意身後有人,公子可有事?”
說話的人面帶窘迫,着一身白衣,腰間佩玉,發冠束發,看玉佩的樣式明顯是貴族子弟,但穿的衣裳卻極其樸素。
喬行硯輕啟唇角緩緩而道:“無妨,公子可是前來赴宴的?”
“正是。”那白衣公子執扇拱手作揖,“在下柳氏,單名一個仲,公子亦可喚我韫知,不知公子?”
“喬行硯。”他并沒有将自己的表字告知對方。
“哦?”隻見柳韫知忽而擡頭挑眉,打量片刻後道,“你便是宴客之人?喬家小公子?”
喬行硯對于對方方才的打量感到不适:“正是。”
察覺到對方的神情依舊有異,仍是一副有話未言盡的模樣,喬行硯隻好再次開口:“柳公子可是有話要說?”
柳仲又望一眼門外,喬行硯順着對方的視線看過去,緊接着就見自門外走來一位熟悉的面孔。
一同走進來的共有三人,而讓喬行硯覺得面熟的是立于中間的那人。隻見中間那男子依舊是束着發冠,着一身玄色騎服,袖口與京都城世家公子的廣袖不同,他所着的乃是護腕束袖,看起來利落許多。肩頭披着的玄色狐裘,脫下來後被身旁的侍衛攬在懷中。
大抵是察覺到了閣内的視線,門口那三位竟同時看向了他,随後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喬行硯聽見身旁的柳仲開口,語氣帶着些輕快:“敬淮,不是說還有一會兒才能來麼?怎的這麼快就到了?”
玄衣公子看着柳仲道:“兄長臨時被召入宮中,我将他送走後順道來了。”
言罷,那人将目光轉移到喬行硯身上,後者擡眼看他,隻見對方的神色意味不明,似乎帶着些難以言喻的打趣。
柳仲見狀反倒像突然變成了主人,向兩邊介紹道:“喬公子,這位是鎮遠将軍之子,裴歸渡,也是前些日子方回京都的,之前一直在禮州,你平日可能未曾見過他。”
緊接着對裴歸渡說道:“這位是今日醉君閣宴的主人之一,喬家小公子,喬行硯。”
并非柳仲不想多介紹些,而是他也不認識喬行硯,就連這名兒,還是前一刻方知曉的,是以隻能噤聲左看右看,努力抑制住這略顯窘迫的局面。
但好在,似乎有人比他更想打破這局面。
裴歸渡在柳仲介紹時便向對方點了點頭,同對方回應他的那個颔首一樣。
“喬小公子倒真同門外守衛所言,生了一副好皮相。”裴歸渡忽而道,說這話時眼底滿是打趣,語氣甚至都上揚了些。
喬行硯聞言也是輕笑一聲,低頭一瞬瞥到對方腰間墜着的玉佩,那玉佩他一眼便認出來了,是他托人去瓊華都沒有買到的蕭記玉佩。
樣式他十分喜歡,但此刻卻在旁人身上。
喬行硯道:“裴小将軍謬贊,不過皮囊罷了,看一眼便忘,過眼浮雲。”
衆人聞言都将視線定在喬行硯的臉上,聽着他将此番話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出,一時之間也不知這語氣是對人還是對事。
正當柳仲以為這位心高氣傲的小将軍要發作出言譏諷時,就聽對方突轉話題揶揄道:“要麼小裴将軍,要麼裴将軍,裴小将軍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