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兒院子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莊頭陳喜和娘子楊氏回來了,同二人一起回來的還有三個兒子和大兒媳。
“東家來了,怎麼沒派人說一聲,家裡什麼都沒準備。”陳喜滿臉笑容的走進來,他個頭不算高,因為常年在地裡幹活皮膚曬得黝黑發亮,身上穿着粗布短打,看着敦厚樸實。
王瑛和陳青芸站起來,“陳莊頭。”
陳喜一聽連忙要跪地磕頭,王瑛伸手扶住他,“不必行此大禮,論輩分我還得稱你一聲表叔呢。”
“不敢不敢。”他沒見過王瑛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稱呼。
田媽媽清了清嗓子道:“這是咱家新入門的少郎君。”
“少郎君。”
王瑛點了點頭,“莊頭不必拘束。”
“哎。”陳喜嘴上答應,但身體依舊緊繃着,因為不清楚王瑛什麼性格,生怕得罪了主家。
站在門口的陳喜娘子小聲說:“東家還沒吃飯呢,我先去把雞殺了。”
“别,不用那麼麻煩。”
陳喜連忙道:“不麻煩,都是當年的小雞,有兩刻鐘就炖軟爛。”
王瑛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農家人養幾隻雞不容易,都指着下蛋賣錢補貼家用呢,自己來就給吃了實在過意不去。結果外面響起凄厲的雞叫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大順去把倉房裡那塊腌肉拿出來,待會一塊炖上,老二你去李莊沽半斤酒。”
“酒就不用了,我們仨都不會喝酒。”
陳喜見三人确實不能喝酒,這才作罷。
“怎麼大少爺沒一起來?上次見他還是在老爺的葬禮上,一晃都過了三年了。”莊子上消息閉塞,他還不知道陳青岩得了重病。
王瑛随口扯了個謊,“青岩染了風寒,下次再一起來。”
“少爺可得保重身子啊,待會走的時候拿點地龍回去,這東西洗幹淨泡水喝,治風寒可管用了。”
王瑛點了點頭,“莊頭坐下說話吧,我們這次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想看看田裡的莊稼怎麼樣,這幾年家裡忙,婆母身子骨弱一直都沒來,如今換了我掌家,自當親自走一趟,也算是認認臉。”
陳喜搓着褲子坐在小木墩上,“少郎君派人通知一聲就好,我們前去拜見您才是,勞煩您這麼遠跑一趟。”
提起田地他神色稍微放松了些,開始給王瑛介紹,“咱們莊子上如今有良田二十七傾零六十畝,下田十傾零十七畝。”
“這麼多啊。”王瑛一直以為隻有二百多畝地,一傾地是十畝算下來有三百多畝地呢!
“是,這些田地都在冊子上的,每年可以免去土地稅。莊子上也有不少人家開采了額外的荒地,這些地不在冊子上,地稅就得自己交,咱們也不收這些糧。”
這就相當于後世的自留地,農民自己開采出來的地多半都是下田,隻能種些豆子産量很低,除去地稅餘下不了多少,再收租子就過分了。
王瑛了然的點點頭,“良田都種的什麼?”
“麥和黍。”
“隻有這兩種?”
陳喜道:“麥子可以秋後播種,來年春天就能收獲,黍的産量比稷高一點,所以大家都願意種黍。”還有個原因是因為黍做成飯軟糯,老人小孩都能吃,稷隻能熬粥。
說完上田他主動提起下田,“下田多種菽,這良田和下田不是固定不變的,有的地種久了就沒了地力産量會降低,就會歸類到下田裡,養上一年兩年,等養得差不多了就又成了良田。”
王瑛了然的點點頭,老百姓千百年來摸出來的自然規律,遠比書本上要紮實的多。
“今年春麥照比往年收成略差一些,因為冬季少雪春天又旱,不過咱們莊子的上田多,比其他幾個莊子收成好一些。”
王瑛欲言又止,他的長豐3号正适合這樣的氣候,可惜現在還不是拿出來的時候。
“麥子還沒曬幹,過些日子鎮上收糧的商人來了,賣完糧我就将錢給東家送過去。”
剛收的麥子不能直接食用,需要經過脫粒、晾曬後才能裝袋儲存。古代沒有先進的機械,老百姓多用連枷(木制的農具)将麥子敲打下來。
聊了一會兒鍋裡的飯菜熟了,農家人不會做什麼像樣的菜,雞肉加上白菜和蘿蔔炖一起,就是一道硬菜。
楊氏挑着肉撐了滿滿一大碗端上桌,家裡平時舍不得吃的灰面也拿了出來,揉成面團貼成餅子,最後還用豬油炒了三個雞蛋,這一桌菜簡直比他們年夜飯還豐盛。
“少郎君,二小姐請上桌。”
“怎麼不見其他人?這麼多東西叫大家過來一起吃吧。”
“鍋裡還有飯菜,婆娘孩子們在外頭吃就行。”
除了田媽媽隻有莊頭和三個兒子坐在下首陪着他們。見二人動了筷子,陳喜才敢夾菜,隻挑裡面的蘿蔔和白菜吃,沾了油腥味道比平時不知好吃了多少。
陳青芸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她還在膈應那個馊了陶碗,以至于看着什麼東西都沒胃口。
王瑛倒不挑食,這種大鍋炖出來的菜最香了,以前外婆就這麼給他炖雞吃,連味道都差不多。
吃着吃着,外頭突然傳來孩子的啼哭聲,以及婦人壓着聲的咒罵,“餓死鬼托生的?等客人走了再吃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