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四的下午,安瑤正坐在地闆上,看着小橘追逐一束陽光中飛舞的塵埃。這種簡單的畫面現在已經成為她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屋内的甯靜。
安瑤僵住了。除了送外賣的人(她偶爾會為自己和小橘點些必需品),幾乎沒有人來敲她的門。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伴随着一個熟悉的聲音:
"安瑤,我知道你在家。開門,我是雪梅。"
安瑤猶豫了。她已經好幾周沒有回複雪梅的信息和電話了,一開始還會發些簡短的回複說自己需要時間,後來幹脆不再回應。但敲門聲持續不斷,雪梅的聲音也越來越堅決。
"安瑤,如果你不開門,我就叫物業來開門了。我真的很擔心你。"
安瑤知道雪梅是認真的。她深吸一口氣,緩慢地走向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轉動了鎖。
門一打開,雪梅的表情從焦急瞬間變成了震驚。她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眼裡泛起了淚光。
安瑤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糟糕。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了。雖然為了小橘,她會定時進食,但大多數時候隻是随便應付,有時甚至忘記吃飯。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變得寬松,臉頰凹陷,眼睛下的黑眼圈深重。
"安瑤..."雪梅幾乎是喘息着說出她的名字,然後不顧安瑤的抗拒,用力地抱住了她。
安瑤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中僵直了身體。這是多久以來第一次有人觸碰她?除了小橘柔軟的毛發蹭過她的皮膚,她已經将近兩個月沒有感受過任何人類的溫度了。
雪梅松開懷抱,雙手扶住安瑤的肩膀,仔細打量着她。安瑤能從好友眼中看到深深的擔憂和心疼。
"天啊,瑤瑤,你瘦得不成人樣了。"雪梅的聲音哽咽,"你到底是怎麼過的?"
安瑤低下頭,無法直視好友關切的目光:"我...我還好。"
雪梅搖搖頭,不由分說地走進了公寓。她環顧四周,看到了勉強維持整潔的空間——安瑤至少為了小橘保持了基本的清潔—但也注意到了那些細節:幾乎空空如也的冰箱,堆滿一次性餐盒的垃圾桶,以及放在茶幾上的藥片。
"這就是你說的'還好'?"雪梅走回來,聲音裡帶着責備,但更多的是擔憂,"你說你要一個人靜一靜,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我沒想到你會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小橘聽到陌生的聲音,好奇地從卧室裡走出來,謹慎地觀察着這位訪客。
"這是..."雪梅的語氣軟了下來。
"小橘,"安瑤輕聲回答,蹲下身,小貓立即跑到她身邊,親昵地蹭着她的手,"我...領養了它。"
雪梅看着安瑤撫摸小貓的樣子,注意到她朋友臉上難得的柔和表情。她歎了口氣,在安瑤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至少你不是完全一個人,"雪梅說,"但安瑤,你不能這樣下去了。看看你,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嗎?"
安瑤沒有回答,隻是繼續撫摸着小橘。她知道雪梅說的沒錯,但她不知道該如何改變現狀。每一天,她都在與自己内心的黑洞搏鬥,而小橘是唯一能讓她暫時忘記痛苦的存在。
"我帶了一些吃的,"雪梅從包裡拿出幾個保溫盒,"我猜你可能沒怎麼好好吃飯。"
安瑤想說自己不餓,但雪梅已經站起身,徑直走向廚房。她打開保溫盒,香氣立刻彌漫開來。那是安瑤以前最喜歡的紅燒肉和清蒸魚,還有一碗熱騰騰的蔬菜湯。
"坐下,"雪梅命令道,語氣不容拒絕,"吃點東西。"
安瑤機械地走到餐桌前坐下。當第一口食物進入口中時,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餓。溫暖、熟悉的味道讓她的眼眶濕潤了。多久沒有吃過一頓真正的、熱騰騰的家常菜了?
雪梅坐在對面,靜靜地看着安瑤吃飯。安瑤的手腕細得可怕,臉頰和鎖骨的輪廓分明,整個人像是随時會被風吹走一樣脆弱。
"安瑤,"雪梅終于開口,聲音溫柔而堅定,"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理解你需要時間。但這不是自我毀滅的借口。"
安瑤停下筷子,眼淚突然湧出。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小橘面前以外的人面前流淚了。
"我試過了,梅子,"她哽咽着說,"我真的試過了。但每天醒來,我都會想起他,想起那一切都是假的。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雪梅伸手握住安瑤的手,發現它冰冷而瘦弱:"你知道嗎?你不必馬上就好起來。傷心、憤怒、絕望,這些都是正常的感覺。但你不能放棄自己。看,"她指向正在餐桌下玩耍的小橘,"它需要你,健康的你,不是這個把自己關在家裡慢慢消失的你。"
安瑤看着小橘,淚水模糊了視線。是的,小橘需要她,這是她這段時間唯一的支撐。但雪梅說得對,小橘需要的是一個健康的、能夠真正照顧它的主人,而不是一個勉強支撐的空殼。
"我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安瑤輕聲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好起來了。"
雪梅的眼神堅定:"從今天開始。從這頓飯開始。從讓我幫你開始。"
她站起來,走到安瑤身旁,輕輕抱住她:"你不必一個人面對這一切,瑤瑤。我們是朋友,記得嗎?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這裡。"
安瑤在好友的懷抱中終于崩潰,所有這段時間壓抑的情緒一次性爆發出來。她哭得像個孩子,肩膀劇烈顫抖,淚水打濕了雪梅的衣服。小橘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輕輕跳上安瑤的膝蓋,用頭蹭着她的手。
哭過之後,安瑤感到一種奇怪的釋然,就像是一直壓在胸口的重物稍微輕了一些。
"謝謝你,梅子,"她抽泣着說,"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雪梅笑了笑,擦去安瑤臉上的淚水:"這有什麼好謝的。現在,把這些吃完,然後我們來制定一個計劃,一個讓安瑤重新成為安瑤的計劃。"
安瑤看着熱騰騰的食物,看着關切的好友,看着忠誠的小橘,第一次感到了一絲希望的溫暖。也許,她想,也許她真的可以一步一步地走出這個黑暗的迷宮。不是為了軒沅,不是為了證明什麼,而是為了自己,為了小橘,為了那些真正愛她的人。
那天晚上,在雪梅的堅持下,安瑤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幹淨的睡衣。雪梅簡單整理了一下公寓,并堅持要留下來過夜。
當安瑤躺在床上,小橘窩在她的臂彎裡,雪梅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第一次感覺自己不再是完全孤獨的。傷痛依然在那裡,但現在,至少有人願意與她一起承擔這份重量。這是一個微小的開始,但卻是向着光明邁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