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碧娜是我殺的。
殺她很容易,尤其是正在整修塔樓的石匠是個粗心人的情況下。
當時她就那麼沒防備地站在那裡,我直接撿起落在一旁的磚頭向她的後腦砸去,再加上莫迪凱先生的有意遮掩,一切就必然會以“意外”結束。
這也不能怪我呀。
殺人又不是什麼好差事,如果有得選我也不想費這個力氣。
伯爵閣下一向厭惡居住在西塔樓上的隐士,那一排本就僻靜的房間便更少有人靠近,慢慢反而成了有心人幽會的場所。
貝爾碧娜不該去給那個隐士送飯,她是死于自己的爛好心,這又能怪誰呢?
看吧,現在她死了,那位看到了一切的老修士卻一言不發,隻有一個沒本事的廚娘發現了蹊跷,還肯為她奔走……
該死……黛拉!她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才不信她是自殺!
至少昨晚,昨晚我們分開的時候,她還完全沒有一點要自殺的意思。
她自以為自己的調查做得很隐蔽,可從她找上那個被逐出的城堡的石匠開始,我就知道她在懷疑貝爾碧娜的死因了。
我當然不能讓她發現什麼。在我的刻意引導下,她最近一直在打探昆特那家夥……昨晚會再次出現在西塔樓,說不定也是因為我說出的那些話……
昨晚我說的那些雖然有些誇大成分,但并不是完全的謊言。
有段時間我确實看到昆特在西塔樓這邊晃悠,隻是當時我也在做些隐秘的工作,即使看到他也不能上前打招呼……
難道我無意中真說中了?
昆特真的在西塔樓有什麼秘密,被那個廚娘發現後就把人滅口了?
不知何時,我已經走回位于門樓的宿舍。
宿舍裡很熱鬧,同樣交班結束的兩三人正在熱火朝天地聊着什麼,隻有昆特照例一言不發地坐在窗邊,借着窗外最後的光線保養着自己的護具。
看着那張被夕陽勾勒出的黝黑側臉,那些原本打好的腹稿突然卡了一下。
“嘿傑恩!你剛剛去哪兒了?”
見我回來,哈特立刻興奮朝我招起手:“聽說那個重大消息了嗎?廚房那邊有個廚娘被發現上吊自殺了!”
該死……哈特什麼時候能管住自己那張臭嘴!
“是、是啊,真是想不到……”
我向昆特的方向瞥了眼,見他還在低頭擦拭自己的頭盔,便端起假笑應和了一聲:“現在生活這麼好了,怎麼還會有人想不開自殺呢?”
“話也不能這麼說啊……”哈特歎息着說道,“黛拉,那個自殺的廚娘,據說是跟之前意外被磚頭砸死的幫廚關系很好。聽說她早年有個女兒,卻因為體弱生下沒多久就去世了,算是把貝爾碧娜當成親女兒看……她丈夫前些年也去世了,現在當成女兒的人也死了,這人一時沒想開也是有的。”
“居然是因為這個?”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又不是她親生女兒,不至于吧?”
“就是,貝爾碧娜的親生父母都隻是拿了補償走了。傷心歸傷心,也沒聽說他們為一個女兒自殺啊?”
“可她就是在貝爾碧娜死的地方上吊自殺的啊。除了是因為這事還能因為什麼?你們倒是說說?”
見大家都低頭沉思起來,我也跟着低下頭,沉默走到自己的床鋪前。
隻是心裡有個想法一直在冒頭,好奇心驅使着我忍不住看了眼坐在窗邊的那人。
就這樣,我與昆特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被發現的瞬間,我幾乎要雙腿一軟跌倒在地,但我還是撐住了。
可更糟糕的是,對面那人似乎并不打算收回視線,隻死死盯着我,好像我如果不開口解釋就要一直這麼對視下去……
“那個……昆特你覺得呢?”
我勉強朝他露出一個笑,同時解釋了看過去的原因:“我看你好像對這件事也蠻感興趣的……”
随着我的話,室内衆人的目光也跟着看過去,總算讓我的心跳平複了一點。
“…………”
“不知道,應該就是自殺吧。”
他終于移開視線,垂着眼繼續擦拭手中的頭盔。
“……那,你不覺得她自殺得有點突然嗎?”
也許是身邊還有人,讓我能大着膽子繼續追問一句:“那個黛拉之前我不是還帶你見過?我總感覺她不是個會沖動自殺的人。”
昆特擦拭的動作頓住。
“所以,你覺得她不是自殺。”
低沉喑啞的聲音從他喉嚨裡吐出,卻像是帶上了别的什麼意味:“你對她這麼了解?”
再次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我隻覺得大腦開始發麻,連帶着舌頭都不受控制了。
“當、當然沒有,我跟她又不熟……”
我勉強撐着假笑,趕緊把話題引到其他地方:“不過你們知道嗎?這次慶典莫迪凱先生可是費了不少功夫。不但運來了好幾隻孔雀和天鵝,據說還會弄來一隻海豚,那天的餐桌上一定很有看頭!”
“有看頭又怎樣?咱們也吃不到啊……”
話題總算拐向老爺們的餐桌,我也跟着松了口氣。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從那天開始,我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盯着我看……尤其是晚上,真是活見鬼了!
直覺告訴我,那道視線就來自昆特。
我們一個宿舍裡的人都出身附近的農戶,近二十年伯爵領内很和平,沒遇到什麼攻城戰事,大家平時最多會殺一隻雞……隻有昆特,他作為北方來的雇傭兵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隻有他跟我們的眼神不一樣。
是不是那句沖動之下的問句讓他産生了警惕?
他是不是還在懷疑我,懷疑我知道黛拉的是有異常?
這些問題不停折磨着我,讓我在夜晚難以安睡,難得的休息時間居然變得比工作時更加緊張。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必須遠離這個人!
不管他是不是跟那個廚娘的死有關我都不想知道!我隻想要遠離這個人,最好再也不要見到他!
于是,最近我愈加頻繁地開始找莫迪凱先生說話,要求他兌現曾經許給我的好處。
這次我沒有獅子大開口,隻要求他把我調離門樓和前堡場就行。
作為這座城堡的總管,這種簡單的調動莫迪凱先生還是能做主的。
見我的要求如此簡單,他也很滿意,第二天便給我安排進了中堡場,做起了主樓的守衛。
盡管這份報酬沒有預想中的好,但能這麼快擺脫那個可怕的家夥也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