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燭就是要震懾住那歹徒,防止對方再度暴起傷人。
望着眼前如夢境般的畫面,歹徒微微怔愣,一時失語。
接着,他看見那瘦弱的小少年走到自己面前,擡手指了指咽喉處,随即又擺了擺手。
看清宵燭的手勢後,歹徒皺眉問:
“你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這不是重點!
宵燭脖子上還有幾道被鐵鍊勒出的痕迹。他用手指着那處傷痕,本意是想提醒歹徒:我憑啥幫你?你剛剛差點殺了我!我可沒那麼大度!
哪知對方會錯了意。
更離譜的是,歹徒說得也沒錯。
他!的确!是個啞巴!
宵燭郁悶地蹲在歹徒面前,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懂,兩隻手胡亂比劃一通,大意就是:我不殺你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至于救你,那不可能。我要走了,你好自為之,以後别再做惡事。
話雖如此,宵燭卻很清楚,這人行動不便,又受了重傷,加之山洞裡沒有任何食物可以果腹,多半是活不成的。
猶豫一番後,宵燭伸手從衣襟裡摸出先前撿來的包子。
他今天淋了雨,又在山洞裡折騰一通,衣服早就弄髒了,唯有兩隻醬肉包被保護得很妥帖。
宵燭把包子遞到歹徒眼前,果不其然在對方眼底窺見了一絲詫異和戒備。
唉!宵燭忍不住在心裡罵自己。救一個壞蛋圖什麼?行善積德?估計閻王老爺都不會認的吧!
詭異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宵燭手臂都舉酸了,歹徒卻依舊紋絲不動。
不要?難道是怕有毒?
那正好,他還心疼自己的晚飯呢。不識好歹的家夥。
宵燭正要忿忿收回手,可就在此時,意外陡生——
歹徒眼角餘光掃到宵燭身後的一樣事物,面色突變:
“當心!”
那一瞬間的變故發生得太快了。
“咻!”
一道細長的黑影如閃電般從角落竄出,朝着兩人所在的位置襲來!
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宵燭的手腕忽地被用力一扯,整個身體順勢栽倒下去。
接着,兩人位置對調,歹徒将宵燭牢牢護在身下,猝然發出一聲悶哼!
“嘶嘶——”
細長黑影咬住歹徒的手背,又被他用力甩開。
宵燭看清楚了,那是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它蜷着尾巴,豎起滿身鱗片,滿懷惡意地盯着他們。
方才如若沒有歹徒的一擋,被咬的肯定是毫不設防的宵燭!
情勢危急,宵燭沒猶豫,當即催動火星子彙成火球,噼裡啪啦朝黑蛇砸去。
毒物皆畏火,蛇亦不例外。
見狀,黑蛇不再流連于此,長尾一掃,迅速從洞壁的縫隙裡遊走了。
宵燭沒去追。
因為……比起處理那條蛇,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做。
見危機解除,覆在宵燭身前的那具軀體驟然癱倒下來。
一個成年男子,分量自然不會輕到哪裡去,被壓着可不輕松。
宵燭卻沒有把人給推開。
他拼命拍打對方的背,試圖讓男人保持清醒。
别睡……别睡!
這種時候,一旦陷入昏迷,很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兩人的距離被無限拉近,宵燭終于徹底看清了那張被亂發和污泥掩蓋的面龐。
沒有兇神惡煞,也沒有醜陋猙獰,恰恰相反,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額間粘了幾縷被冷汗浸濕的卷曲烏發,濃眉壓着凹陷的眼窩,睫毛在顴骨上投下鴉羽般的墨色,鼻梁線條挺直優美,如同山黛雪嶺的剪影。
最奇特的是男人的瞳孔,左眼是琥珀一樣的淺褐,右眼卻是很淡的銀灰,似覆了一層冰雪。
這絕對不是中原人的長相,更像北方異族。
宵燭沒心思顧别的。他焦急地執起歹徒手腕,果不其然,在對方手背上瞧見了一個流血的小口子,以它為中心,一大塊可怖的黑斑不斷往四周延展。
蛇毒擴散速度極快,如若不能在半炷香的時間裡清理毒素,等它感染到肺腑,便是藥石無醫!
宵燭怎麼都沒想到,在剛剛那種危急的時刻,歹徒的第一反應是救下自己。
為什麼呢?他們明明就素不相識。
宵燭平生最不喜歡欠人情,因為欠出去的都是要還的。倘若生前還不清,死後去了陰曹地府,還得費盡心思去處理這些糾纏。
可現在,人情已經領了,宵燭必須得報恩。
如何才能祛除這蛇毒……
歹徒的身體在一寸一寸變冷,因為沾了毒素,手腕上玄古秘銀制成的鐐铐也逐漸變得烏黑。他把頭埋在宵燭頸窩處,很輕很輕地說:“你身上……很溫暖。”
從踏上逃亡之路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在黑暗和寒冷中跋涉了太久太久,如今好不容易在這誤入山洞的少年身上尋到一絲光熱,竟是舍不得放開了。
——别睡,我求求你,别睡過去!
——再撐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好……我有辦法救你了!
宵燭咬咬牙,從對方身下掙脫出來,費力地把那具山一般沉重的軀體放平。
接着,他扯下自己束發的青縧,快速将它捆紮在歹徒的上臂位置。蛇毒的擴散受阻,隻能在手背和肩膀處遊移。
宵燭的拇指重重按在歹徒腕間,他能明顯感受到,那皮肉下的脈搏跳動得越來越微弱。
——可能會疼……暫且忍耐一下吧。
宵燭略帶歉意地搖了搖頭。
接着,他忽然低下頭去,用唇瓣覆住了那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