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寒領着阿簡和小米在人群外圍散步,沈川腦子一熱,沒急着找過去,而是先找到了峰子,把人拉到一邊。
“有沒有治皮外傷的草藥?要外敷的,内服的不要。”
“大哥你受傷了?”峰子在身上翻找着。
“後背受了點皮外傷。”沈川不自在地輕咳兩聲。
沈川看峰子找藥看得稀奇不已。之前他和梅寒摘八角的時候,籃子滿了身上卻怎麼也沒地兒裝八角,也不知峰子是怎麼做到的,都是同樣單薄的衣服,他偏偏就能在身上揣許多東西。
這一會兒時間,沈川就見着峰子掏出四五種草藥了,估計都是今早采的。
峰子從中選了選,遞給沈川一塊,“搗碎了敷在傷口上。我幫你敷吧大哥?”
“不用,我夠得着。”沈川拒絕,拿着看不清真面目的草藥轉身走了。他想找梅寒。
然而找到人時,梅寒已經沒在散步了,而是和幾個嬸子夫郎坐在一起,就着火光挑揀八角,把八角把兒摘掉,打算明天下山賣野豬肉時一并帶去賣了,省得到時候來買的人再挑挑揀揀。
見人在忙,沈川也不閑着,提了幾籃子八角分給談天闊地的一幫漢子。
“大哥,我手糙,做不來這種精細活兒啊!”有人哀嚎一聲,被沈川武力鎮壓。一群大老爺們兒就怼在火堆邊揀八角,費力地佝偻着腰背,恨不得把八角塞到眼睛裡去才好。
“看。”李小河朝那幫姿态各異的漢子努努嘴,一幫子人就看了過去,梅寒亦在其中。
“這不是幹得來嘛,在屋裡就大爺似的等吃等喝,就是懶。”
鄉下人收完莊稼不代表清閑了,還要把稻子豆子等糧食裡混着的泥沙揀幹淨,不然賣不上價。這活計精細麻煩,向來是婦人夫郎帶着家裡的姑娘哥兒做的。
“就是就是,虧老娘信了他們的話,一個人包攬了家裡家外的活兒。”
“還是得大當家的治他們,懶病!”
“往後再讓我一個人揀,我非剝了他的皮!”
幾人嘴上說得厲害,實際上多是開玩笑的,都心疼着自家男人。
多數村裡男人農閑時候要麼去地主老爺家做工,要麼去附近城鎮裡找苦力做;等到農忙了,要是村裡沒有牛馬騾子,或是村裡的牲口沒輪到自家用,那地就得男人來挖或犁。
這種種都是力氣活,是以男人歇息那幾日,婦人夫郎們也舍不得再叫幹家裡的瑣碎事情。
這些含蓄的情意說不出口,便都隐藏在嗔怒般的罵聲裡,頗像打情罵俏,叫旁人一聽就知是怎麼回事,也都默契地不去點破。
梅寒不做聲,隻安靜看着,這是他從未看過的。
他養父母感情恩愛琴瑟和鳴,很不像這樣表達心意;至于他親生父母……罵就是罵,有時罵急了還會打起來,更多時候是打罵孩子撒氣。
因此梅寒望着眼前的情形,心裡也湧上些難以言明的情緒,或許……是向往。
人手一多,幹活兒就快,将近五籃子八角,去掉把兒了就剩了四籃子,好在四籃子都裝滿了,不至于教人更心痛。
然而之前不怎麼挨邊其他婦人夫郎的梅寒,不知怎麼的,活兒做完了竟然沒走,就在那兒坐着,安安靜靜聽别人話家常。
沈川納悶,路過幾趟,聽幾人就是說些家長裡短,沒什麼特别的,甚至時不時還要打趣梅寒一番。沈川更納悶了,來來回回從那兒路過好幾遭。
等到挨着梅寒坐的小米和阿簡開始犯困,腦袋一點一點的,沈川抓住了機會。
“不唠了嬸子阿叔們,這倆小的來瞌睡蟲了,明兒天不亮就要起呢,别到時候叫不醒。”
這個借口找得妙,叔嬸們已經過了平日睡覺的時候,經沈川一提,紛紛散了。
梅寒正要帶兩個小孩去睡覺,就被沈川叫住了。
“我後背有點傷,你有空了替我上上藥?我自己夠不着。”沈川臉不紅心不跳的。
梅寒的臉在火堆的餘光下有些朦胧,眼睛倒映着火光,像夜色中的一汪靜水,輕輕淺淺地望着沈川。
不一會兒,沈川被他看得臉熱,正打算說去找峰子幫忙,就見梅寒輕輕颔首,問他:“藥呢?”
沈川趕忙拿出被自己攥得汗濕的草藥,正思索着再說些什麼,梅寒就拿過草藥,幾步走到山洞口,放在砧闆上,拿起菜刀拍碎,回來時沈川還愣愣杵在那兒。
“傷在哪兒?”
“哦……後背,哦!”
沈川連忙轉身褪下上衣,雙手不自覺地拽緊衣服。
梅寒湊近了,清熱的呼吸打在沈川背上,叫他不自覺繃緊肌肉;背上忽然觸到一個有些冰,也有些軟的東西,是梅寒的手,意識到這點,沈川冷不丁顫了下。
“疼?”梅寒手抵在沈川背上,停了動作。
沈川咽咽唾沫,緊着嗓子道:“不疼,有點兒癢。”
他懷疑菜刀上沾着姜汁,拍草藥時滲進草藥了,才讓他背上竄起一片火熱。
不由有些後悔,不該腦子一熱想出這麼個損招兒的,現在的沈川甚至不知道不久前的他在想什麼,才導緻了現在這麼個有些煎熬的時刻。
“沒傷口,就是有些紅紫,明日應當就好了。”
沈川腦子鬧哄哄的,都聽不清梅寒叽裡咕噜的在說什麼,隻覺得那冷冷清清的聲音實在好聽,跟山間的泉水似的,隐約品出一股甘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