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蘇月娘經常與許東山一齊外出采買,有些厝邊(1)都好奇蘇月娘的來曆,更有甚者還直接詢問蘇月娘是不是要嫁給許東山。
對于此,二人統一口徑——表兄妹,不成親。
蘇月娘每日出門,一來二去也和幾個姑娘、嫂嫂的混熟了。
這些姑娘嫂嫂對于蘇月娘來說可不僅是厝邊,還可能是潛在的食客。
于是蘇月娘有意無意地透露自己要在許東山家開一家面線糊店。
這些姑娘嫂嫂們忙說等開業了會去捧個場。
在三月二十六,木匠拉車送招牌過來的那日,那些娘子們還上趕着過來看熱鬧。
這招牌自然比不上外頭那些茶樓酒樓的氣派,但是表面上刷了一層棕色的木漆,陰刻凹陷下去的“月娘面線糊”五個飄逸大字用黑漆描了幾回。
牌面橫豎平直,無任何一根礙眼的毛刺,再裝上一圈深一色的刻花邊飾,這招牌放置于平民市井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
“蘇頭家,今天就把招牌挂上嗎!”雖然木匠給蘇月娘開了個實惠的價格,但這張招牌還是讓他掙了不少錢,幫着挂上招牌,不過是順手的事兒。
“辛苦您了!許大哥你去搭把手吧!”
既然要挂蘇月娘的招牌,那麼原先“許氏面線糊”的招牌便要撤下來。
木匠識趣兒地站在一旁等着許東山動手。
許東山站在“許氏面線糊”的招牌前看了又看,古樸的招牌仿佛在天晴了這幾日又曬舊了幾分。
他歎了口氣,還是伸手握住了“許氏面線糊”的招牌。
粗糙的手觸碰被歲月打磨得有些光滑的木招牌,那塊木招牌好似一霎變得千斤重,讓強壯的許東山無法一下子将其取下來。
才剛趕過來看熱鬧的幾個阿嬷湊在一起嘀咕着她們從嫁過來起對許氏面線糊的印象。
許東山從細碎的言語中,聽見他阿公和他爹的名字。
陽光普照,和煦暖光填滿招牌的溝壑,回想起病逝的爹和日漸破落的家,那塊招牌好似變得沒有那麼沉重了。
招牌被提起的那一刻,藏在招牌後的灰塵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許東山親自抱着那塊老招牌回到屋裡,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後屋的空房裡。
許久沒有等到許東山出來,蘇月娘給來看熱鬧的衆人倒了茶水擺了蜜餞,讓她們坐在堂屋裡稍閑聊一會兒便去屋後尋許東山了。
許東山對着那塊招牌不舍了許久,摸了又摸,直到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才猛然想起要換新招牌的事情。
他剛走出房門,先入目的是一塊濕手巾。
“擦擦吧!”蘇月娘注意到方才許東山的手沾染了舊招牌背後的灰塵。
許東山沒和他的頭家客氣,接過濕手巾,認真地擦拭一番。
蘇月娘知道現下她提及任何與許氏面線糊有關的話題都是對許東山的傷害,索性,她就不特意提了。
——
開業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一,這日子還是蘇月娘去關嶽廟(2)那兒找了個先生算來的。
開業前一日,月娘面線糊店的頭家和廚子已經開始熱火朝天地預備明日的配料了。
廚房後院,許東山坐在矮闆凳上,他的前方放着一個盛滿豬大腸的大盆。
雖然那一大串豬大腸買來就白白淨淨的,但許東山還是皺着眉給層層疊疊軟軟塌塌的豬大腸分别用地瓜粉和生油裡外清洗一遍。
蘇月娘站在邊上瞧着,見許東山洗得差不多了,她适時取桶從院子角落的井裡打了一滿桶的水,等許東山倒掉洗腸水,她再緊接着往大盆裡加入清水。
“你先去起火,用後面那口鍋,其他鹵料不要和大腸一起鹵。”
大腸味道大,喜歡吃的人能吃個不停,但吃不慣的人連一點味道都聞不得。
接手面線糊店後的許東山為了鹵料不串味,特地從庫房裡翻出一口舊鍋擺放在院子角落單用來鹵大腸。
蘇月娘笑了聲,“你還怪講究的。”
……
這邊蘇月娘剛生了火,添了水,許東山便搬着盆過來,将洗得一幹二淨的大腸丢入冷水中,接着,蘇月娘往鍋中丢入蔥結、姜片,倒入兩圈料酒,最後蓋上鍋蓋煮一會兒。
回過頭,許東山已經回了屋,站在窗邊紮鹵料包。
左右大腸焯好還需一段時間,蘇月娘幹脆走到窗下站着,雙臂疊在齊腰的窗台上,探身往裡瞧。
長石案上擺放着幾盒不同的幹香料,那些香料成色不錯,味道也濃郁,作為半個大廚的蘇月娘見到這樣的香料,忍不住抓了一點放在手心裡擺弄。
許東山取了一把幹燥的木勺舀八角、桂皮、香葉、草果、花椒、小茴香、幹辣椒各一勺放入小紗袋中制成鹵料包。(3)
“這些料這麼好,鹵出來的大腸一定很香!今天晚上可得多煮些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