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邊緣地帶走,越覺得自己像是處在一座迷宮内。
四處的山丘上,縱使都雜亂潇灑地亂生野草密林,橫看豎看卻變化莫測,直叫人難把原本有條理的追尋計劃貫徹下去。
蘭因幾人因此稍微停了一停,在一處低矮山丘的腰部駐足。
扶着粗糙歪斜的古樹木,四周野植蠻生,林群仿佛拔地而起。映入眼簾的隻是深淺色澤俱不同的幾片綠葉間着遠天。
胸腔裡此刻被清苦微涼的草葉氣味填滿,蘭因覺得自己說話都有些輕飄飄的:
“要分開尋找麼?我也感覺到大約就是這片地方。分頭去快些。”
聶時風聽着她的話即刻就點了腦袋,段玉聽卻沒第一時間回應,稍稍沉思片刻: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使一些藏匿蹤迹的法陣……畢竟後頭有追兵。雖然最擅長的秦雲徵恐怕使不了法式,餘下兩位用個基礎咒陣也并不難。”
蘭因正想說些什麼,餘光察覺到斜前方遠遠一道山坳裡有道震蕩的靈氣,利劍劃破長空的尖利聲響沖撞而來——薔薇色衣裙慢慢在身前完全展露——
是遊從歡來接應他們了。
他們果然使了個簡易的隐藏術法,所幸秦雲徵現在精神狀态可能還穩定……蘭因是聽過段玉聽所講述的過去的,要是雲徵的狀況也近似癫狂,這兩人攔他一個也難,更遑論此刻騰出手來給幾人引路了。
遊從歡速度極快,像是乘了一陣狂風,刹那就帶着一道雪亮的劍光到了三人身前。
她神色看起來不能更焦急慌張,但還勉自鎮靜着,目光在幾人身上一掠,即刻就攜着風回去引路,隻抛下一句緊促的“來”在空中悠悠飄轉。
三人不敢怠慢,一直跟着遊從歡走到一片山谷的折角處。
這片地方地勢很特别。
山峰上生絕巘怪柏,遮下一片濃密的陰影。出于符咒修士敏銳的感知,蘭因下意識察覺到此處仿佛有什麼天然磁場,更助于靈流彙集、隐士清修。
她在忙亂中察覺出這不像是遊從歡的手筆,相必與他們同行的那位司道友司道古對此道的研究頗有心得。
遊從歡在前方一片巨岩下停下腳步。
她沉肩平緩了片刻吐息,在岩石層疊交錯的劃痕上,順着規律将靈力緩慢輸入。
那看上去沉重厚實的褐黃石礦,緩緩變得透明起來,一直到飄渺同一道飄挂在山間的淡金色瀑布,裡面透出隐約的另一重山水人家。
遊從歡回頭向他們一颔首,随即旋身披着淡金色往裡走。
蘭因幾人即刻跟上,通過那道觸摸不到的玄妙之門時,渾身如同立于河道,而流水從身側分散流去。
眼前出現一座規模極小的破敗荒村。
說是村落,實在擡舉,隻是幾間仿佛久無人居的草房散落在山谷向陽面。
不遠處林木郁郁蒼蒼一直蔓延到山頂上,流水環過這片區域,起伏的碎金在陽光下悠轉,水波裡紅尾魚映蘭草。
真是養傷的好地方。
到了這個地步,蘭因幾人也能不費力地知道,那最深處被簡單清掃過的一間房即是秦雲徵的所在——
因除了那裡壓抑着暴動靈氣之外,還有一襲眼熟的黑色衣袍從門内向外轉出來,立在屋檐下用一雙眼睛和幾人對視。
司道古。
滿打滿算這是蘭因見她的第四次。
前頭匆匆會面,她對這位百丈宗執法堂師姐沒有多大印象,如今一見,才發現這也是位不容小觑的人物。
她依舊是一身黑袍從頭蓋到腳,不知衣袍是什麼材質,不見一丁點光返照,像是很深很冷的夜晚,張着嘴把一切有光亮的東西都吞下去。
她眼珠頭發與周身都黑得濕漉漉陰沉沉,偏偏臉生得很白,仿佛堆疊的積雪。上面不見一點血色,不過眉目與氣韻俱淡然秀雅,整個人像是從水墨畫裡打撈出來一般,又仿佛是上古時候溝通神靈的祭司。
她輕輕向蘭因幾人點頭,又對遊從歡比着手勢:指着屋裡,五指向裡收緊,最後緩緩搖了搖頭。
從歡氣息尚未完全平複,心又吊起來。她擰着眉頭回過身,右手搭着蘭因的小臂:
“剛才他問題越來越大了。幾位來看看?”
袖雲台幾人和秦雲徵交情亦不淺,聞言即刻利落動身向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