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山的眼睛卻擡也不擡,仿佛置若罔聞。他隻是向幾人做一個手勢,笑問:
“幾位的客人,不請出來嗎?”
蘭因的腦海仿佛轟然一響。
她自認沒暴露出什麼問題,驚山是為什麼、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們的?是他手下其實已經知道幾人相聚守株待兔?還是他現在隻是在詐一詐他們?
三人努力不讓自己的神色露出絲毫異樣,卻見驚山慢條斯理地将紙傘往地上一叩,密林裡刹那立起一道半圓的圍牆。深金色法光在其中若隐若現,交織出極複雜繁密的紋路。
蘭因不用多看即識出,這是傳承極久、威力極大的上古功法,恐怕時間還悠久于他們當初現身的大陣。
這是同樣由舊時流傳下來的秘法,驚山把這東西都祭了出來,恐怕今日……真要有一場不死不休的惡戰。
那金色的禁制結成,山中随即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響動。數不清的黑衣皇城禁衛在其中現出身形。
那深顔色鋪了一層又一層,幾乎占盡了三人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将此處圍成一個水洩不通的幽深大甕。
驚山現下的手筆反常的冷利,看其形貌,不承認與秦雲徵等人認識是斷斷難以糊弄。
聶時風還無法完全摸清楚兩方極速交惡的理由,更不知道他還有多少後手,因此隻是上前一步,緩聲向驚山詢問,仿佛斡旋又似試探:
“我們的确和他們有些舊情,但他們此前也不過是從命而已。隻是想先行一步來找绛時問清楚封印的事,就是因為這個,要讓陛下對我們——刀兵相向嗎?”
驚山緩緩向前行了半步,臉上神色竟然有些叫人悚然的愉悅。
他笑眯眯地說:
“其實從頭到尾,我的好母親都不知道有關封印的任何事。”
他說:“知道秘密的是我。”
“這個威力巨大的秘法沒有收尾的辦法,流傳下來的從來隻有誅仙手段。将封印裡的仙靈召喚出之後,”他伸着手指,溫和地為他們數着一二三,“要麼用靈力供養着,等着百年後消散,要麼——”
——要麼就地斬殺。
蘭因突然打斷了他。她攥緊袖子仰頭緊盯着人發問,卻是笃定的語氣:
“你從一開始就想要解決我們,是嗎?”
從當初大雪裡見第一面開始。
驚山永遠不會容許,有一種淩駕于妖皇之上的信仰力量長久存在于他的統治上。
因此那些力有不逮的假象、厚重逼真的溫良表皮下,他是一個要求控制、強權和說一不二的野心家。
驚山眉眼溫和,好脾氣地點點頭:
“我要神的威勢和力量。我要殺神。”
“讓你們和惠生手下那幾個兩敗俱傷,是我原來寫的好結局。可惜人算不如天。”他掂量着手裡描了暗金色紋路的墨骨傘柄,擡起頭向幾人一笑,依舊溫聲道,“不過還要多謝幾位幫我引蛇出洞。我會給你們一個更漂亮些的死法。”
話音未落,他立刻将那柄紙傘向上一托。
圓形傘面逐漸地升高,抵到金色的屏障之上,刺眼白光轟然大盛,簡直如同這甕中的第二枚太陽。
流動的法光中,漆黑傘骨上的暗金色咒文仿佛從其上飄出。其密密麻麻,四方環繞,仿佛一道又一道在識海裡低聲響起的惡咒,争先恐後地向着幾人身上飄纏而來!
這就是他口中的“誅仙手段”?!
它的效果立竿見影。
蘭因立即感受到身上靈力滞澀起來,虛浮飄轉難以凝結;神識同時渙散模糊,就好像他們真是在烈日下要被烤化的蠟燭。
幾人之間已有默契,此時不待相視立刻身動。
與此同時寬闊的空地上陡然出現一道巨大的水墨樹影,在熾烈的光照與飄飛的咒文下暫時撐起了一個安全區域——
這無疑是秦雲徵的手筆,“天問”在他手中熠熠生輝。
蘭因刺破手指,右手帶着自己的血撫過左腕間的珠串,其上篆刻的符咒随着她手指的行動一寸寸發出銀色法光,驅邪、遣瘟、滅毒、破邪、捉附、醒魂、淨神七道大符同時得到召令,在空中列陣。
如水的流光并入水墨巨樹的根莖之中,葉脈裡遍流瑩亮冷色,于是那千萬道墨葉下起了護佑神魂的璀璨銀雨來。
耳聽一聲清鳴,遊從歡秉燭劍出鞘。
劍鞘上镂空的龍目,因為劍身的疾速抽動倏乎一閃。場中的戰力巅峰披着蘭因繪出的小型淨神咒,直直殺向高懸半空的那柄紙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