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并沒有立刻回答李斯年的問題。
因為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他明明已經下了那麼大的決心要離開、不再影響李斯年的生活。
但二人推心置腹的聊開之後,再堅持下去,顯得他現在沒事找事,但不堅持下去,又顯得他之前沒事找事。
李斯年看出他的表情為難:“我要一個人承擔房租,壓力還是挺大的,你也要多花一份錢,沒必要嘛,大不了我們約法三章,以後籌錢過程公開透明,誰也不準再瞞着誰幹苦活累活,實在不行,可以一起幹,怎麼樣?你也别老把我想的太嬌氣了。”
其實許之那邊的租房的确是每月一付,因為窄小偏僻,甚至不需要押金,要退租還算方便。
但他覺得今晚發生了太多事,腦子也有點亂,就這樣答應下來,有些倉促。
況且,就算答應李斯年,那邊似乎也要住到到期才劃算。
“我想想。”許之說。
李斯年的預期是隻要别拒絕就好,所以覺得這樣的答案完全可以接受。
在二人說話期間,外頭的雨已經落下了。
江城的雨總是來得急,很少有連綿小雨的時刻,一來就是大暴雨,更何況今晚本就是寒流加暴雨橙色預警雙重加持,話音落後,安靜的屋内便隻剩風雨呼啦啦的聲音。
這聲音乍聽在耳裡是涼意,因隔着門窗而造成的模糊不清又帶來些許暖意,
安全感總是在特定情景下油然而生——先有危險、再有港灣,因此形成。
“今晚在這睡吧,這個點出去,萬一哪個廣告牌被刮下來,都看不清的。”李斯年說。
這倒是沒有理由拒絕,這種天氣,傘都是拿不住的,五秒之内就會被吹飛。
許之打開櫃子,把自己那床被褥拿出來鋪好,李斯年又從上層變出一個雙人尺寸的毛毯,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都還不知道許之會不會在這個冬季同意恢複合租,他就已經提前準備了。
李斯年把毛毯加在兩床單人被褥上面:“降溫了,一層被子頂不住。”
毛毯這麼一鋪,乍一看,二人就像是蓋着同一床被子似的。
許之正想着,忽然感覺到領口被扯動,是李斯年手伸到他外套敞開的邊緣,撚了撚他内搭領口與肩頭銜接處的布料。
這動作其實是有些親昵的,但李斯年卻做得很自然,甚至在許之反應過來之前,手就已經收回去了。
“是不是前腳剛打了工就過來了?”他說着,撐床站起來,打開衣櫃,“去沖個澡,我給你拿換洗的。”
其實汗濕的衣服早就幹的差不多了,隻剩被外套捂嚴實的部分有些許潮意,許之不知道李斯年是怎麼看出來的,拎起自己的衣領聞了聞:“是有味道嗎?不好意思。”
沒什麼汗臭味,反而是被體溫烘過的柑橘味,李斯年在心裡想着,卻隻說:“沒有,我是看你剛進門時,頭發是濕的,貼在臉上。”
其實他最初的計劃隻是趁機把許之手腕抓住,給他來個措手不及。
但不知為什麼,付諸實踐時就下意識另一隻手攬着人,一翻身就往床上放了。
看着許之猝不及防被按在床上,紅潤的嘴唇微張,滿眼的驚愕,平日裡的疏離和淡定全都不見了,像是被敲開蚌殼的可愛小生物。
實在是……非常賞心悅目。
洗漱完畢後,也沒什麼别的事,許之今天空着手來,連刷卷子打發時間都沒機會,于是吹幹頭發後就鑽進被子裡醞釀睡意。
李斯年打遊戲也打的心不在焉,難得又有這樣共處的時光,似乎不聊點什麼就很浪費。
他在腦海裡思索了好一會,剛想問許之今年過年怎麼打算,轉過身去,卻發現對方已經睡着了。
他睡得毫不設防,顯然無論是對這個環境還是身邊的人都感到安心。
呼吸輕緩綿長,肩膀與後背處的被子掖得緊實服帖,半邊臉陷在柔軟的枕頭中,顯得高挺鼻梁的弧度更加筆直好看。
李斯年就這樣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像是擱淺許久的魚終于被浪卷進了水裡,得到了屬于自己的氧氣。
畢竟作為朋友,白日裡、外人前,注視的目光是無法這樣肆無忌憚停留的。
“晚安,許之。”李斯年在心中無聲地說,輕輕關掉了台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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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第二天清晨就停了,寒流從此就将江城的平均溫度徹底拉低了,象征着初冬過渡到深冬,許之次日是穿了件李斯年的加厚外套離開的。
生活恢複成之前的樣子,除了許之暫時還沒搬回出租屋。
和好的氛圍是顯而易見的,周一上午方行舟就察覺到了,開玩笑的說了句:“你們這分分又合合的,什麼小情侶?”
李斯年笑罵了他一句,心情很好。
期末考試如期進行,隻是在寒假之前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李斯年無意間得知了許之找手表的前因後果。
這件事說來也挺簡單,純屬巧合,那是期末考試結束的次日,李斯年被許之催着去骨科醫院再複查一次,于是請了上午半天假。
但檢查做的還算快,十一點多他就從醫院出來了,想着中午和許之一起去食堂吃飯,于是直接往學校走。
上午第四節課是體育課,李斯年還坐着輪椅,沒坐那趟會在南門停的公交車,而是坐地鐵就近從學校正門進了。
正門和行政樓之間是筆直的路,兩邊是大片綠化,樹木在深冬時候變得光秃秃,李斯年推着輪椅往前走了會,餘光很輕易就瞟見了深處站着的幾個人影。
是錢霆和他的小弟,比較另他意外的是還有魏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