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茜在電話那頭顫抖的尾音猝然停止,空氣中留下尴尬的氛圍,許之從李斯年手裡拿過手機,将那個電話拉進了黑名單,放進口袋。
“抱歉,讓你們掃興了。”許之說。
一陣沉默中,李斯年還在思索安撫話語,是梁芷先開了口。
“沒、沒關系,許之哥,别放在心上。”梁芷的爸爸雖然很早就離開了家庭,但孫家娟給了她雙倍的愛,她的親情雖有遺憾卻還算溫暖。
心中不由得有些替許之感到難過,努力想轉開話題、活躍氣氛:“原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好巧!生日快樂!”
許之輕聲“嗯”了:“謝謝你。”
其實他對過生日也沒什麼實感,許茜也不是年年會給他過,算是想起來就提一嘴、忘記就算了。
況且想起來的那幾次,也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印象裡,許茜是有兩年将許之接回去過年的,他的生日不一定在大年三十,有時候也會在年前或年後某天。
那兩年正好許茜的年底業績不好,沒有年終獎、月績效全扣、基本工資還減半,所以年過的很寒酸。
許茜喝了點酒,又來找許之麻煩,這時候生日就不是生日了,是許茜理所當然倒苦水的時刻。
許之來不及聽外面有沒有孩子聚在一起放煙花和炮竹,因為許茜正将屋内鍋碗瓢盆全都摔碎一地。
許之一直以來很反感許茜将生日稱為“母親受難日”,仿佛孩子就是帶着原罪來到這個世界的,許茜生命裡所有的苦難都要怪他。
可是明明沒人詢問過他的意見,或許他也根本不想被生出來呢?
這些糟糕的記憶在許之腦海中一個接一個閃過,許多細節明明沒有刻意細想,卻也依然清晰。
“我去買點吃的,你們有什麼要帶的嗎?”李斯年突然開口。
“我晚上吃得很飽,帶瓶營養快線就好,謝謝斯年哥。”梁芷說。
“嗯,那你呢?”李斯年問許之。
“一起去吧。”許之其實沒什麼想買的,隻是想四處走走,或許能分散注意力。
李斯年卻按住了他的肩膀:“不用,你們在這占位置吧,别耽誤看下半場,我看着買。”
說完,長腿一邁,就離開了。
河邊公園外就有24小時便利店,李斯年一來一回不過十分鐘。
他提着一個白色塑料袋,将營養快線遞給梁芷,然後拿出個方正的透明塑料盒,放在橋欄杆上。
許之愣住。
那是一個漂亮的草莓奶油蛋糕,很小巧,巴掌大。
“年三十便利店沒補貨,這已經是最大的蛋糕了。”李斯年語氣裡帶着點歉意。
許之無聲的歎息:“不用專門這樣。”
“用的,過生日怎麼能沒有蛋糕呢?”李斯年小心的拆開塑料盒,将一根蠟燭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機點燃。
他雙手捧着蛋糕,到許之面前:“來,壽星,許個願吧。”
許之看到他一雙眼彎彎的,眼神看起來非常溫柔。
這溫柔的眸子裡映着精緻小巧的奶油蛋糕、燃燒的蠟燭,還有自己。
許之忽然鼻子一酸。
他是很少流眼淚的人,因為在從前的經曆裡,他學到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眼眶發熱的感覺是這樣陌生又慌張,許之隻能匆匆垂下雙睫。
蠟燭兀自在眼前燃燒着,他不知怎麼就想到賣火柴的小女孩。
為什麼小小的火苗能帶來這樣巨大的幸福,他從前想不通,這一瞬間卻好像能理解了。
“快許願呀,等下蠟燭要燒光了。”李斯年笑着說。
許之被他這麼一說,也有點着急,帶着些無措問:“怎、怎麼許願,就這樣說?”
“心裡默念就好,說出來會不靈,可以閉上眼睛,也可以雙手合十。”李斯年說的詳細又耐心。
許之點頭,認認真真的照做。
他許願用的時間并不長,不到十秒就睜開眼睛,吹滅了蠟燭。
白煙從蠟燭芯缥缈而出,像是火焰死去後釋放的靈魂,許之沒由來的覺得心中一空,但随即聽到李斯年的聲音。
“許之。”他很少有這樣講話認真又嚴肅的時候,聲音低沉,撥動着許之的心弦,“十八歲生日快樂。”
許之看向他,喉頭不自覺的滾動,一顆心越跳越快,仿佛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然而下一秒,那顆快跳出來的心卻突然發出了不合時宜的聲音——他不喜歡男生,他和我不一樣,不是同性戀。
“來切蛋糕吧。”李斯年拿起塑料刀叉,遞到許之手裡。
“謝謝。”許之聽到自己的聲音有種不太自然的沙啞,他清了清嗓子,将苦澀咽了回去。
蛋糕很小,一分三塊,正好吃完且不膩,剛吃下第一口,下半場的煙花表演就開始了。
除去許茜那通電話的插曲不提,這實在是一個太美好的除夕夜晚,美好到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擁有。
許之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