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将實驗樓圍得裡三層外三層,許之趕到時,樓棟周圍已經被老師圍了起來,莊主任正拿着喇叭讓所有學生即刻有序後退、返回班級。
氣氛并沒有許之以為的那麼嚴肅沉重。
他心中疑惑,近乎粗暴的撥開人群,在一聲聲“誰啊!”“擠什麼擠?”“诶,你怎麼推人啊?!”之中,來到包圍圈的裡面。
雪越下越大,許之仰起頭,隻見滾滾濃煙與明滅的火光正從四樓某個房間的窗戶中冒出,在白茫茫鵝毛般的雪花中,顯得很不真實。
他又看向手中的手機,屏幕閃了閃,界面從撥打電話跳轉到通話記錄界面。
從操場一路過來,他已經給李斯年打了19通電話,全部無人接聽。
這不正常,李斯年從來沒有這樣過……
念頭在許之腦中一閃而過,他進而突然意識到,自己從前似乎永遠都能在任何時候、無需等待的聯系到李斯年——
他從不會漏接自己的電話,微信除了睡覺時間都是秒回。
許之幾乎要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直到它發生了改變。
許之目光四下搜索,很快就鎖定了站在左前方的莊主任,他正維護着現場狀況,安排教職人員有序進行工作。
許之繼續穿過人群,想要走近。
“确定了嗎?這節課全校的确沒有任何一個班級在實驗樓上課?”莊主任蹙着眉,問。
站在他面前的一個行政老師點頭:“一樓琴房和畫室也沒有學生租借,微機室、各科實驗室都是常年上鎖的,隻有任課老師擁有鑰匙支配權。這棟樓裡應該是沒有學生在的,四樓化學實驗室大概率是意外自燃。”
莊主任思索片刻,謹慎道:“你還是去統計一下所有老師手裡的鑰匙情況,然後讓各班立刻統計學生人數。”
行政老師一愣:“可以,但前一項工作量可能有點大,而且今天有好幾個班主任都去教育局開會了,不好找人,要花些時間……”
許之聽到這裡,忍不住沖破了包圍圈,快步走到莊主任和行政老師面前。
莊主任驚訝一瞬,随即嚴厲道:“你哪個班的?趕緊回教室,不許到這邊來!”
“你是推斷還是進去看過了?”許之仿佛沒聽到莊主任的話,徑直抓住行政老師的手臂,直沖沖的問,“實驗室裡真的沒有人嗎?”
“你你你這同學做什麼,放開——”行政老師被抓得疼了,想要掙脫,擡頭對上許之淩冽銳利的眼睛,呵斥的話忽然就卡在了喉頭。
少年面沉如水,臉色極差,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行政老師甚至覺得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了與年齡截然不符的壓迫感。
他不由自主就開口回答:“火、火勢太大了,消防設備沒到,不可能進去房間确認……按照推斷來說……”
許之怒道:“這種事怎麼能靠猜?!”
莊主任上前拉開兩人,厲聲問向許之:“你的意思是樓裡有人?誰?”
“李斯年,李斯年可能在實驗室裡。”許之胸口劇烈起伏着。
莊主任如同被當頭來了一棍悶棍,瞪大了眼,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什麼?!他為什麼會在裡面!”
也等不及聽許之再說,大手一揮,向行政老師下令:“去叫保安拿應急用的防毒消防面具和隔熱服,實驗室裡可能有學生,進去确認——诶!你做什麼?!”
莊主任話沒說完,聲音猝然變調,因為許之突然像是發了狂似的,猛地将莊主任推開,如同暴起的獵豹一般,快速奔向實驗樓。
他心急如焚,等那些人去保安室拿了東西、再穿戴好過來,怕是要來不及了!
“快點攔住他!”莊主任厲聲道。
周圍幾個老師愣神半秒,許之已經從他們面前沖了過去。
“同學,危險!”
“不能進去!喂!”
許之動作快得驚人,幾個老師奔跑着伸長了手,根本連人的衣擺邊兒都沒摸到,就看到人快步奔上樓梯,消失在轉角盡頭。
老師們面面相觑,無措地看向莊主任,後者氣得差點把手裡的喇叭砸掉:“愣着做什麼!快去拿防毒面具,把人給我抓出來!”
圍觀的同學們起了騷動,原本準備離開的人也再次返回,一時間,驚訝聲、詢問聲交錯響起。
“什麼?有人跑進着火的樓裡了?”
“誰啊,不要命了!”
“是許之,他沖進去了!”
“許之是誰?”
“就是那個轉校的年級第一!長得特漂亮那個!”
“卧槽,真的假的,讓我看看!”
人浪湧動,眼看有失控的趨勢,莊老師腦門青筋直爆,生怕樓上的火卷下什麼玻璃、窗框之類的,砸到學生。
他一邊向老師們吼:“擴大警戒圈!全部往外!”又沖圍觀的學生:“所有學生!立刻返回教室!班主任負責清點人數,違反者記過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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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喧嚣和雜亂都被許之抛在腦後,他埋頭隻顧在樓梯狂奔,每往上一層,煙霧都愈加濃重。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跑太快、還是煙太嗆,到四樓時,隻覺得嗓子開始撕裂般疼痛。
他将外套脫下來掩住口鼻,剛才打雪仗讓外套外側有些許濕意,在此刻算是聊勝于無,另一隻手努力煽動,盡力在煙霧中保持視線。
不遠處火光隐約,熱浪撲面而來,許之腳下沒有絲毫遲疑,大步向前,着火的那個房間就在眼前。
許之看到門邊牆上挂着的“化學實驗室1”,一顆心宛如墜入深淵。
“李斯年!”許之用衣袖裹着手,試圖去打擰門把,發現這鐵門竟然是反鎖的。
許之擡頭去看窗戶,尋找翻窗進去的可能性。
可惜化學實驗室靠走廊内側的窗戶開的非常高,是狹長的長方形,高度接近天花闆。
為保護内部器材和化學試劑,所有窗戶都隻能打開四分之一,寬度勉強可以伸出一根手臂。
但這隻是一個比喻,畢竟實驗室内除了搭配桌子高度的矮椅之外,所有實驗桌、櫃都是固定在地面的。
哪怕成年男性一米九的身高、站在矮椅上的高度,都隻能用手指探摸到窗戶的邊緣。
根本不可能伸出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靠建築外側的窗戶則是直接封了防盜網的。
“李斯年!你在裡面嗎?”許之大吼着,嗆了口濃煙,他咳了幾聲,下意識想要用外套再捂住口鼻,又怕這樣會遮掩住聲音,猶疑片刻,還是丢掉了外套。
就這樣一邊用力捶打着鐵門,一邊墊着腳,透過鐵門上正方形的玻璃探視窗往裡看,試圖找到李斯年的身影。
房屋内被濃煙充斥,能見度很差,隻能看到火光最旺是在教室裡側的中後區域,整個後窗窗簾、飲水機和部分桌面都被已火焰吞噬。
而看清牆鈎上那件衣服時,許之的瞳孔驟然緊縮。
是李斯年今天穿的那件黑色羽絨服!
他果然在實驗室裡面!
無形的熱浪在屋内翻滾,視線也仿佛被攪動,目之所及的所有景象都變得搖晃、扭曲,宛如地獄一般。
許之心在胸腔咚咚咚跳得劇烈,在極度緊張之下,眼前甚至開始陣陣發白,他忍不住想各種情況,李斯年是不是已經昏迷了。
更或者,已經……
許之牙齒用力,狠狠咬了舌尖,劇痛和血腥味道讓他渾身一顫,找回了些許清醒。
越是在這個時候,越要鎮定,一切慌亂隻會影響判斷,他必須保持快速準确的思考!
許之後退幾步,環顧四周,試圖尋找趁手的工具。
很快,他就在走廊盡頭看到了消防設施,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鐵櫃前,曲肘重擊,砸碎玻璃櫃門,一把撈出了滅火器。
回到鐵門前,将滅火器打橫,重重擊打鐵門上的玻璃!
一個小小的滅火器,想滅火是不可能的,他的目的是進實驗室。
育德是雙城數一數二的學校,門窗等設施都是用料紮實,而且窗口偏高,擊打時需要微微墊着腳,無法完全發力。
許之幾下砸下去,手腕也被震得發麻,玻璃卻仍然毫無損傷。
随着時間過去,他感覺口鼻已經被滾燙的煙塞滿,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比前一次更困難。
“李斯年!”許之咬緊牙關,繼續呼喚李斯年的名字。
他聽到自己聲音已經變得沙啞,混雜在熱浪與煙霧之中,擔心傳得不夠遠,于是又更加用力。
“李斯年!”
“李斯年!!”
他就這樣每念一聲李斯年的名字,就狠狠地砸一下玻璃,腕臂是鑽心的疼痛,手指卻仍然死死的攥住滅火器。
他能感覺到自己狀态下降的非常厲害,幾分鐘之間,肺部就已經傳來明顯的緊縮感,這和溺水的感覺竟出奇的相似,吸氣越來越短,能容納氧氣的地方越來越少……
許之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