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三岔巷子冷冷清清,風穿梭其中,揚起低低的嗚咽。
李斯年在這細雨裡淋了個透,一頭黑發前短後長,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燒傷上覆蓋的紗布也因為浸了水而變沉,堪堪被醫用膠帶扯着邊角,随風而動,偶爾露出内裡緊皺而赤紅的傷口。
這模樣看起來很吓人,路上偶有行人見到,都是目光一觸即離,随即趕緊埋頭離開。
李斯年顧不上這些,他一心奔着出租屋去。
走過拐角,就見到屋裡燈竟然亮着,門打了半開。
門口放着一個大收納箱,裡面不知堆着些什麼東西。
李斯年心怦怦狂跳。
李傾諾和李宇果然是在說謊,許之怎麼會走呢!
“許之!”李斯年幾乎是跌進門内,欣喜的往裡望。
卻見屋内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隻剩光秃秃的床闆與桌椅。
一個短發女人正拿這笤帚歸置地面。
那人也被吓了一跳,手裡笤帚立刻豎了起來:“你誰啊!”
李斯年擡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我、我是之前這裡的租戶,你是誰?屋裡另一個住的人呢?”
短發女人目光狐疑,把李斯年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我是房東啊,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反正這屋子已經退租了!”
李斯年愣了愣:“誰退的?”
“就是當初找我租房的那個高瘦年輕人啊,打電話來退的。”
短發女人說完,又忍不住發起牢騷,“真麼見過你們這麼不講究的租客,這才剛過了年,還沒到期,說退就退,我又要費勁找新租戶,就算不要押金又怎麼樣,我不要再多費時間費精力的啊?屋子裡的東西也是,都不清走,還要我一個個往外搬……”
李斯年沒心思聽她這一長串話,腦子像是被一路的風雨給凍住似的,運轉的非常緩慢。
高瘦年輕人,應該就是許之,這間出租屋最初也的确是他聯系租下的。
所以……真的是他自己主動退租的?
“我、我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嗎?我沒帶。”李斯年突然問。
短發女人有些遲疑地後退半步。
“或者你打也行,我不碰手機,就打那個租房人的電話号碼。”李斯年啞着聲,“求你了。”
短發女人歎了口氣,終于還是掏出手機:“打完你就走啊。”翻找出通訊錄,拿起給李斯年看,“是這号碼吧?”
李斯年早就會背許之的電話了,他點頭。
電話播出,免提很快響起一句機械而毫無感情的: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不是關機、不是正在通話中。
而是停機。
李斯年像是被無形的雷劈中,直愣愣杵在原地,終于開始正視李宇早先說的那句:他已經出國了。
他不由攥住了拳,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關打顫的聲音。
許之真的……
真的、真的,就這麼走了?
把這一切都舍棄了?
可是……他不是喜歡自己的嗎?
李斯年頭一回發現,原來不需要受到任何物理意義上的實質傷害,心就能這麼痛。
痛到好像下一秒就會死掉。
他目光如遊魂一般漫無目的地在屋内飄蕩,猛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大步沖到床邊。
先是跪下身去看床底,又在床頭一通翻箱倒櫃。
“你、你幹什麼啊!”短發女人驚叫一聲,上前攔人,“我這地才剛拖幹淨的!”
“有隻白貓呢?木鈴呢?”李斯年還想再找,卻被短發女人掃帚一橫,攔在衛生間門前。
李斯年看向他,那模樣六神無主,像是一個半擱在桌沿、搖搖晃晃随時要摔碎的玻璃杯,“還有我藏在櫃子裡的沐浴露……”
短發女人覺得面前這個男生十有八九真有神經病,語氣也就不敢像一開始那麼沖了,指了指門口:“我、我可沒拿你們的東西啊,全都在門口箱子裡,你自己去找。”
李斯年聽言,轉身就出了門,蹲下身翻找。
就在這瞬間,短發女人猛沖幾步,将門“砰”得一聲合上了。
光線頓時暗了下來,李斯年幾乎要看不清箱子裡的東西,他擡手敲門:“别、别關門啊!我還要找東西……”
“那些你都拿走,别再來了,不然我就報警!”短發女人尖利的聲音隔着門傳過來。
李斯年喉頭一哽,隻得埋頭借着窗口微弱的光線翻找。
眼睛漸漸适應了昏暗,他看到了很多熟悉的東西,碗筷、電熱鍋、被褥、牙刷、圓珠筆……
仿佛閉上眼,就能看到它們曾經擺在出租屋内的模樣。
如今卻像是垃圾,被扔在髒舊的箱中、路邊。
或許他自己也是一樣。
被許之扔在這裡。
李斯年如願找到了鄭秀送他的那個小木鈴,雖然邊沿已經被菜刀磕碰出一個缺口。
還有小白的貓窩、沒吃完的冷凍貓飯。
和那瓶沒拆過封的臨期柑橘味沐浴露。
時至深夜,兩邊的路燈齊齊關閉,窄巷霎時間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