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跟火災沒關系,”李斯年極快的否認,甚至看出了許之的言外之意,“和你也沒關系,真的!我之前沒說,就是怕你瞎想,估計是因為我那時候剛到國外,環境陌生、又沒什麼認識的人,所以不太适應才導緻的。”
許之卻是搖了搖頭,啞聲道:“李斯年,我就是學這個的……”
李斯年性格豁達,當年一夜之間離家出走也沒放在心上,立刻在環境差别巨大的簡陋出租屋裡過得有滋有味。
條件所限不通煤氣,又不願意周末頓頓外賣,甯可買電爐也要開火,鍋碗瓢盆更是樣樣全乎。
這樣的适應能力,應該完全足夠應對出國留學所帶來的變化。
而他剛才驚恐發作時的模樣,卻簡直能算得上書本裡完美的案例,所有表現都能對上号,且已經屬于比較嚴重的情況了。
想到這裡,許之心裡更難過:“對不起,我之前竟然沒發現。”
李斯年看他這樣,比自己發病還難受,他扶着許之的肩,讓他面向自己:“我在國外有進行治療的,其實這幾年已經好很多了,發病次數本就少了,況且我還故意瞞着你,你沒發現也很正常。”
“以後我不瞞你了好不好?要是發病了,保準第一個告訴你!”
李斯年總能在不好的情景和氛圍裡,說出兩句驚世駭俗的話,卻反而令人得以放松一瞬。
許之瞪了他一眼:“又不是什麼好事,别盼着了。”
“我這不是表忠心嘛。”李斯年一笑,“别垮着臉了行嗎?我現在又累又餓,隻想趕緊吃東西。”
許之擡手就啟動了車:“想吃什麼?”
李斯年在導航上搜索着:“糯糯跟我說,廣都這邊有家江城人開的小龍蝦,很正宗,吃那個可以嗎?就是可能有點辣哦。”
許之點頭:“沒關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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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年以為許之又是為了遷就自己,才去吃小龍蝦。
但沒想到,這次他吃的倒比八年前要多不少,一瓶飲料從開始到結束,也就喝了三分之二。
“你現在能吃辣了?”李斯年問。
“比以前強些了。”許之吃得差不多了,閑着也是閑着,幹脆幫李斯年剝蝦殼。
不一會,李斯年面前的小碗就堆起來紅油光亮的蝦仁肉來。
李斯年笑道:“那敢情好,以前因為你不能吃辣,我沒帶你去吃的那些店,以後都能一起去了!”
許之淡淡一笑:“好。”
其實高中時,他就察覺到李斯年跟自己一起吃飯時,會顧忌自己的口味。
去食堂給他帶飯時,也都避開辣菜。
這在有吃辣傳統、炒青菜都恨不得撒一把辣椒的江城,還是需要費些心的。
隻是李斯年不知道的是,許之一人一貓身處異國他鄉的那些年,已經不知不覺養成了吃辣的習慣。
無論是新鮮的紅綠椒、尖的圓的,或是曬幹的、整的碎的,許之雖然分不清品種,但隻要看到了就會買,然後炒菜時加一點進去。
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鄉,卻因為這辣味而有了鄉愁。
他曾以為這輩子都隻能靠着這些細碎的小事來想念李斯年……
許之擡起頭,就見李斯年一臉滿足地往椅背上一靠,大大咧咧拍着肚子。
“今天吃過瘾了!我覺得皮帶等下要松兩個扣。”
自從二人重逢後,李斯年總是穿正裝多,哪怕沒有什麼正式場合,也是穿的是休閑西裝。
但今天碰巧換了件棉質短袖,頭發也是沒有發蠟造型,就這麼松松散散搭在額頭上,反而顯得有些稚氣。
神态動作也都是在親近之人面前的那種放松、不顧形象的樣子,非常生動鮮活。
許之突然覺得那個熟悉的李斯年完全回來了。
“你呢,吃飽了?”李斯年問。
許之:“嗯。”
李斯年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肩膀,“看來你這些年學會照顧自己了啊,以前是真瘦,太瘦了,皮包骨頭。”
許之笑:“哪有那麼誇張。”
“真的!那次在出租車上,我不是環了一下你的腰麼。”李斯年說着,圈起雙手示意,“才這麼細,我兩手還能有好多重疊的部分。”
許之記得,是李斯年喝醉、跟他在街上偶遇,第二天還弄丢了手表的那次。
“我當時還以為你是不舒服、想吐。”許之瞟了他一眼,“誰知道你是另有居心。”
李斯年覺得自己在許之眼中的形象逐漸在往色鬼那邊靠,趕緊解釋:“那時候我還沒太鬧清楚呢,沒想那麼多。”
許之聽了這話有些疑惑:“你之前不是說,去了酒吧後就搞清楚了?”
“嚴格來說是回到出租屋後……”李斯年話說一半,想到了什麼,臉頰被辣紅的顔色悄無聲息蔓延到耳根。
趕緊話頭一轉:“我那時候不也喝多了嘛?次日醒了點酒,才琢磨清楚的。”
趁許之沒反應過來,又勾起些壞笑,礙着滿手紅油的手套還沒摘,于是用手肘拱了一下對方:“你這麼想知道細節啊?求求我,我就告訴你。”
“我才不想知道!”許之側身一躲,拿起手機和車鑰匙,“吃好了就回家。”
“啊,現在還早呢。”李斯年還沒跟許之呆夠,這才兩個小時不到,“我們可以開去江邊走走,看看夜景吧。”
“改天再去,你今天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許之站起身,伸手揉了揉李斯年的頭,就好像從前他對自己做的那樣:“聽話。”
李小朋友還是很好哄的,簡單一個動作兩個字就讓他乖乖巧巧跟着人上了車、回到小區門口。
“你要不直接開我車回去吧?”李斯年一邊松了安全帶,說。
許之了然他的小心思:“想讓我下周一來接你上班就直說。”
李斯年從善如流地扭過頭來,夾着嗓子:“許之哥哥,下周一來接我好不好?”
許之差點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笑道:“李斯年你要點臉行不?”
李斯年繼續夾:“好不好嘛?”
“好好好!幾點?我周一上午沒課。”
“我第三節有課。"
那就是九點半之前得到學校。
許之:“我八點半到小區門口等你。”
李斯年燦爛一笑:“謝謝許之哥哥!”
許之忍不住擡手想打人,李斯年快速推開門,靈活地鑽了出去,
他小跑幾步,又賤兮兮回頭說了句:“許之哥哥路上慢點開噢。”
許之将玻璃搖下更多:“你再說一句我就不來接你了!”
李斯年嘿嘿一笑,轉身就進了單元門。
許之靜靜看着門内電梯門開了又關,才重新升上了玻璃。
車内安靜無聲。
許之表情漸漸冷了下來,他有些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這幾天加班本來就睡得少,今天将近滿課,好不容易等到晚飯時間,又發現李斯年驚恐發作。
直到此刻,他腦子裡繃緊的那一根神經都無法松懈下來。
李斯年彎着眼角、滿臉笑意的樣子猶在眼前,許之曾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這顆太陽永遠在天上燦爛耀眼。
可如今看來,他好像很多事情都做錯了……
許之垂着頭沉思片刻,還是拿起手機,在通訊錄翻找出李傾諾的電話,指尖在撥号鍵遲疑幾秒,按了下去。
不出所料,很快聽筒那邊就傳來一聲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
許之等了三五分鐘,又打了一個,就這樣接連四五個電話,大概半小時過去。
他基本可以确定,李傾諾早就把自己的電話拉黑了。
這也不怪她,當初許之故意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就是為了叫李傾諾認定自己是冷血無情的小人——
因為李斯年或許會不信李宇、不信梁芷、不信方行舟、不信任何人,但他一定會信李傾諾。
許之繼續翻動着通訊錄,直到看到許茜的名字。
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