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恺封不說話的時間有點長了。
憫希沒那麼笨,自然發現謝恺封的目光在繞過他往屋子裡面看。
他身體緊繃起來,雙手攥着窗沿,不顧手指都被弄髒,勉強對謝恺封露出一個笑容道:“怎麼不說話呀?”
可憐的小水母,沒發覺自己聲音都在抖。
他不想讓他發現。
謝恺封挑起眉,壓住眼中的暗沉,笑道:“其他人呢?怎麼隻有小希一個人在這裡。”
一邊說,他一邊擡手,在憫希手腕的紅痕上摩挲,手法不帶狎昵,好像隻是單純的觸碰。
一點雨水從傘沿掉落,掉在憫希手背上,加上拇指的撫摸,讓憫希感覺又涼又癢。
他身體微微打顫,硬着頭皮撒謊道:“他們在另一個房間,廁所有人用,我又有點憋不住,就來這裡上了。”
謝恺封不置可否,收回手,盯着那極速回彈的皮膚,問:“小希總是想上廁所,是不是有點尿頻?”
憫希瞪大眼睛:“你才尿頻呢!”
說完,又想起謝恺封是誰,耳垂熱熱地說道:“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給我道歉。”
謝恺封從善如流道:“對不起。”
他笑了笑,從臂彎裡拿起一件棕色的雨衣,“先出來吧,我給你帶了雨衣,免得弄髒衣服。”
見謝恺封不再細究,憫希立刻點點頭關上窗戶,臨出門前,他狠狠瞪過角落的謝宥。
然後加快腳步,走出包間,跑到門口的謝恺封面前。
謝恺封從頭到尾打量過憫希,眼中暗流一閃而過,沒說什麼,抖了抖手中的雨衣道:“來,擡胳膊。”
“哦。”憫希本能應了一聲,照謝恺封的指示擡起左胳膊,又擡起右胳膊,直到整件雨衣全部穿上,憫希才發現身上的雨衣是件小貓雨衣。
頭頂兩瓣又圓又俏的小貓耳朵,憫希的臉被裹在裡面,顯得更白更柔軟。
他盯着水泊裡自己的樣子,敢怒不敢言。
謝恺封這是什麼惡趣味。
他又不是小孩。
謝恺封在給他系脖子上的系帶,憫希咕哝了一聲低下頭,下巴就擠在謝恺封的手上。
嫩生生的肉裹着手指,觸感又嫩又滑,謝恺封下意識把整個手掌都包在他臉上揉了一把。
憫希被他揉得發出不高興的咕唧叫聲。
在憫希忍不住想要打開謝恺封的手時,身後雅月彙的大門忽然打開,有人從裡面走出來叫住憫希:“憫希!太好了,你還沒走!”
憫希回頭。
模樣普通的男人和他對上視線,臉色驚喜,憫希看了兩三秒,這才回憶起他好像是黎星灼那邊的人。
男人想走上前和憫希說話,可看到他後面的謝恺封又停了下來,神情局促又猶豫。
憫希看了眼謝恺封,拉好雨衣下擺,主動走過去。
男人見狀,神色驚喜,隐藏在驚喜背後的,則是腼腆的害羞。
他掃了一把鼻尖,壓低聲音說:“憫希,你能不能回去看看星灼?他傍晚就有點低燒,沒想到吃了藥還沒好,剛才打電話一問,直接燒到38度多了。”
憫希沒想到男人叫住他是因為這個,可他皺眉,有點想不通:“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去找醫生嗎?我過去也幫不到他。”
男人一聽,語氣更為難:“他不肯去,他那個人隻有自己想去的份,别人都勸不動他。”
憫希吸氣:“所以我過去有什麼用?他也不會聽我的。”
況且他們還吵架了。
男人着急道:“不一定的,晚上去吃飯前他還和我打電話問過你在哪裡。”
問他?問他幹嘛?憫希沒想明白,耳邊又傳來男人焦急的連聲懇求:“拜托你了,就去看一眼,拜托,拜托,拜托……”
憫希:“……”
憫希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尤其是當别人用求求你、拜托你,這一類詞,他就有些暈乎乎的。
他擡手,制止男人繼續叫:“好了,你不要拜托了,我去就是,但提前聲明一點,我不能保證可以把他勸去醫院。”
男人點頭如搗蒜:“不用勸去醫院,星灼有私人醫生,直接拿他手機打給他,讓他來學校更方便。”
萬惡的有錢人。
憫希繃住表情,應了一聲,轉過身朝那邊的謝恺封走去,待謝恺封看來,他就說:“我想回一趟學校。”
謝恺封目光從身後的男人掃過,五官幽森。
不等他拒絕,憫希立刻小貓拱手,學以緻用道:“拜托,拜托。”
……
淩晨三點多,單人宿舍裡。
黎星灼從床上艱難爬起來,穿上鞋,拿起床頭挂着的外套往外走去。
從剛才小弟打來的電話中,黎星灼才知道他們今晚要去的地方是雅月彙足道。
雅月彙,他們居然要去雅月彙?!
黎星灼眼中滿是陰翳,連呼出的熱氣都驅不散他臉上的冰冷。
他不是擔心憫希可能會在店裡點一個鴨子尋歡作樂。
他才不擔心這個。
而是他們一幫二十歲左右的人,居然去那種成人意味極濃的地方,實在是小小年紀不學好。
他們平常都跟着自己,别人都知道他們是他的人,他不能讓他們出去敗壞他的名聲,也不能放任他們繼續不檢點下去。
他有必要去好好治一下他們的不良風氣。
他是為自己好,和憫希沒關系。
他和憫希已經一刀兩散,他走他的獨木橋,他過他的陽關道,他不會再去管憫希了。
他是去抓自己的人,不是去抓憫希,他根本不在乎憫希如何。
那壞家夥就是點一百個鴨子,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也不會過問一句。
黎星灼惡狠狠想着,把手放到門把上。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還沒用力,門把已經向下擰動。
門向裡打開,潑墨般的眉眼、鳳尾蝶一樣的睫毛,挨個露出來,伴随着驚訝的一句問話:“黎星灼,你要去哪?”
黎星灼一下愣住。
他眨了兩下眼睛。
憫希看着他的那副傻樣,有些無語:“發着燒還想往外跑,不想活了?能不能乖點。”
黎星灼原本還以為自己出了幻覺,站在原地傻傻盯着憫希。
直到聽到這句乖點,他轉眼冷下了臉。
乖點?
黎星灼眼珠緩緩挪動,在憫希伸來一隻手摸他額頭時,像條小狗一樣往上面無意識蹭了一下,眼眶瞬間忍不住酸澀起來。
這壞家夥憑什麼讓他乖點,他是他什麼人。
這個沒良心的壞蛋。
黎星灼不知道憫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有心想懲罰一下他,所以故意一句話都不和他說。
隻可惜憫希根本不在意,隻當他是燒傻了。
憫希從他身邊走過,黎星灼倉促間轉過頭,藏住自己發紅的眼睛,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失态。
誰想憫希也根本沒有看他,而是直直走到窗邊,擡手關上。
皺眉:“連窗戶都不關,你不發燒誰發燒。”
黎星灼嘴唇緊繃,有些賭氣地想,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大晚上和一幫人出去花天酒地,管自己做什麼呢。
憫希關好窗戶一扭頭,見黎星灼還杵在門口,屋裡失溫嚴重,他沒辦法,隻好過去拉黎星灼。
男人起先不願意走,被拽了兩下,慢吞吞往前一起動了。
但他人又高,又重,憫希拉着他很是費勁,好不容易把他拉到床邊,往床上放,他身子太重,把憫希帶着一起往後栽倒了。
脖子突然又濕又熱,憫希艱難把黎星灼扶穩,一站起來,就看見黎星灼薄薄的眼角在無聲地往下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