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校園裡,學生三三兩兩,氛圍是大學裡特有的松弛和甯靜。道兩旁的櫻花已經謝了,徐謙修身邊跟着郎晨,兩人的精英打扮在學校裡挺引人注目。
“我說老三,不就給你弟請個家教麼,還犯得着你親自跑一趟。”郎晨怕熱,這會兒上衣後背已經汗濕了一小片兒了,抻着脖領一個勁兒的扇風,“哎,說話呢,想什麼呐?”
徐謙修走着走着突然停了,正說着話身邊的人沒了,郎晨猝不及防,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嘿呦喂,稀奇了,一個姑娘。
單肩跨着一個書包,灰撲撲的顔色,有點老土,馬尾吊得不高不低,看上去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上身是件海魂衫,學校附近晚上出夜市,小攤上二十塊錢就能搞來一件,唯獨那兩條腿很有看頭,筆直筆直的,包裹在一條挽着褲腿的牛仔褲裡,屁~股都是緊繃繃的,腳底下踩了一雙随處可見的ALL STAR帆布鞋,白的,鞋幫有點開膠,啧啧,有點兒……LOW。她埋頭走路,手裡捧着一本那種常見的單詞短語的小冊子,嘴裡叨叨咕咕,走得很認真。
“诶?這不是……”郎晨看着那模樣眼熟,可說什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
“司陸。”徐謙修也不直接挑明,敲着手杖,繼續往前走,不急不緩。
郎晨一拍腦門兒,“送酒那妹妹,對,就是那天進屋送酒那個,真沒想到,還是個大學生,老子早說過,她卸了妝一準兒大變樣,啧,帶勁啊……啥?你剛才說誰?司陸?”他有點兒蒙,但反應不慢,要不是外頭人來人往,他能跳起來,“你說她是、她就是司陸送你那個……”
學校是個幹淨嚴肅的地方,有些字眼在這裡他說不出口,更何況,雞是個曾經何其單純的漢字,如今卻不再隻代表家禽,已經很冤枉了。
朗晨的眼光一向毒辣,隻不過他沒看準的是,那女人有做妖~精的資本和天賦,卻沒有做妖~精的覺悟。徐謙修沒有說話,這是他們第二次在重生以外的地方見面,如果在廢墟上那次也可以算做一次見面的話。
她遠遠的從與他相對的地方走來,身後還追上來一個女同學,看樣子跟她很熟,惡作劇似的拍拍她左側的肩膀,然後人卻跳到她的右側,親熱的喊她,餘歡。
原來她有一個這樣的名字,餘歡。他們最好保持住不知道彼此姓名身份的關系,然而有些事情,是阻攔不住的,好像一個漸漸揭曉的答案。餘歡,餘歡,歲月無瀾,餘生盡歡,倒是個很好的寓意。
她是在被叫了名字之後才擡了下頭,然後就看見了他,然而,也隻是瞥了他一眼,那一秒,有不易覺察的訝異,但她掩飾得很好。眼神落在他臉上時,好像在看一個不知名的方向,随後就淡淡的移開了,重新回到她手裡那本小冊子上。
她就在郎晨的目瞪口呆中與他們擦肩而過了,在外面,她裝作不認識他。
那一刻他恍然,至于悟出了什麼,也不過是可念不可說。
在那個迷幻的世界之内,他們的關系是買主和賣家,之外,他們沒關系,什麼都不是。
收斂點吧,小子。徐謙修對自己說。
郎晨勾住他的肩膀和他說話,他很喜歡這個類似于狼狽為奸的姿勢。“你沒認錯人吧,她怎麼看見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化成灰都認得。”
“呵!那就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那不都是男人們幹的事兒麼?噢……怪不得。”郎晨意味深長的“噢”了一聲,拉了好長一個音,“現在這些小丫頭的套路啊,一個比一個深,欲擒故縱,一晚上功夫能讓咱們徐公子記憶深刻,好本事。說真的,活兒怎麼樣?不說是第一次麼,真的假的?”郎晨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三句話不離床上那點兒事,有時候讓人犯膈應。
“快走吧,一會兒教授下班了。”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或者說是,不想跟别人讨論她、分享她。之後那幾次他都是單獨找她的,沒有帶那幫狐朋狗友,潛意識裡,他發現自己對待她倒有點像是金屋藏嬌的意思。
至于了解,怎樣算是了解?想起那個人,關于她的事,夠想上半天的。
她很能吃東西,一次會吃很多,好像胃裡有個無底洞。她還酗酒,毫無節制,但從沒見她真的醉過。抽起煙來也夠不要命的,一根接着一根,非得把眼睛抽紅了才罷手。漸漸的他也看出來了,她就是個無論幹什麼,都要做到極緻,都要使足了勁兒,過足了瘾,享受到頂兒,極端,不想後果,不在意什麼物極必反,盛極必衰。
她看東西的時候總是眯眼,不自覺的鼻梁就會跟着皺起來,他問過她是不是視力不好,她回答說高中就看不清楚黑闆了,他又問她怎麼不帶眼鏡,一問一答,都是随口說說的尋常問題,她卻像聽了笑話似的咯咯咯的笑個不停,像個神經病,笑夠了才反問他,看那麼清楚幹什麼?有什麼可看的。
談判桌上縱橫捭阖翻雲覆雨的他,彼時啞口無言。
她還有一件很長的睡袍,除了第一次住在别墅那次,她都穿的那個,把自己蜷在袍子裡,睡得沒心沒肺,好像安全感十足,像一隻柔軟的貓兒。可隻要醒來,便生人勿進,亮出鋒利的小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