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略了,衛生間開着柔和的鏡前燈,磨砂的玻璃門上是她的剪影。徐謙修走到近處便停了,朦胧的燈光讓她的身影顯得更加窈窕,他弓起手指,敲了敲玻璃門上她耳朵所在的位置,看着她的身子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彈起來,心裡終于有了一絲得逞的痛快,他說:“你就留到謙鶴暑假之前,我沒工夫每天到那些烏煙瘴氣的地方找你了解他的學習情況。”
他根本沒打算聽她的決定,說完便走了,卧室的門被輕聲關上,而不是被大力的摔上。過了許久,餘歡看着鏡子裡不良少女一樣的自己,靜靜的笑了。
餘歡是半夜的時候被電話吵醒的,隻記得接起手機時掃了一眼,淩晨兩點四十七分。
電話那端很嘈雜,什麼亂七八糟的聲音都有,分辨不清,十幾秒過去,才聽見二嬸焦急的聲音,奶奶又開始抽搐不止了,還吐得到處都是。
餘歡這才一下子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她一隻手拿着電話,另一隻手為自己穿衣服,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告訴二嬸按摩奶奶的手掌虎口處,可以緩解抽搐,這是她查醫學資料的時候學會的,另外,讓餘樂趕緊聯系救護車,然後通知二叔盡快回家,先不要拉活了,他的車和救護車誰先到就坐誰的走,她會盡快和他們會合。
交代完一切,才覺出手腳冰涼,她想給紀明海打電話,麻煩他給托托關系,這時候天大的人情她都認了,萬一到了醫院,值班的大夫處理不了這種情況,延誤了病情,後悔都沒地方哭去。撥了好幾次,才撥對号碼,然而對方提示的是: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她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拿腿就走,不熟悉電燈的開關在什麼地方,隻能摸黑去找陳伯說的儲物室,因為他說過,他會那旁邊的房間裡休息,有事情可以找他,她是不敢三更半夜驚動徐謙修的,而他們住的這片區域,出入都是私家車,再加上這個該是的時間,她能打到車的幾率,不亞于中五百萬的彩票。
今晚的雲彩很多,月光時隐時現,房子裡沒什麼光亮,下最後幾級台階的時候,到底還是踩空了,“嘶……”她略微活動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應該隻擦破點皮,骨頭沒斷。
剛爬起來,就看見樓梯拐角處有個人影,吓得她差點重新摔倒。
“你半夜三更不睡覺,折騰什麼。”徐謙修的語氣帶着深夜特有的涼薄。
也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的,餘歡在黑暗中看了看儲物室的方向,說:“我需要一輛車子。”反正他已經被驚動了。
“現在是淩晨三點鐘,你管我要車子?”徐謙修不緊不慢道:“餘小姐,這個時間,你開着我的車子出去,出了什麼事故,我會被警察問話的。”
“我需要一輛車子。”餘歡又重複了一遍,抿了抿嘴唇,說:“求你了……”如若此時再多些許光亮,那麼他便會察覺,她就要哭了。
徐謙修沉默,像是在衡量這件事裡的輕重緩急與利害關系,足足過去了有半分鐘,才說:“去門口等着。”但是人卻站在原地沒動,補充道:“多穿件衣服,去啊!”
餘歡不得不又往樓上跑,餘光瞥見,他沒有拄他那從不離身的手杖,而是扶着樓梯的欄杆,一步一步走回了後面的書房,而書房半掩着的門裡,一盞小台燈散發着奶白的光。
她從房間裡拿了外套出來,又撞上了睡眼朦胧的徐謙鶴,不愧是兄弟倆,出現時都悄無聲息,不過他顯然不喜歡多管閑事,被吵醒的少年五官皺的七扭八歪的,站在門口觀望了一會兒,見沒地震也沒着火,撓着肚皮夢遊似的回了自己房間。
徐謙修的整理速度快的驚人,餘歡抵達大門口的時候,他已經将自己收拾妥當,半夜三更恐怕隻有遊魂野鬼出沒,誰會在意他的穿着,他卻一身利落的休閑裝,扶着車門,筆直的站在那,仿佛稍後要去打高爾夫。
那句“我自己去就行”已經到了嘴邊,可看了看他那輛車子,餘歡想還是算了,這樣一輛車子,任誰也不會放心被随便什麼人開走,而她現在的角色就是那個“随便什麼人”。
“有急事,我來開。”餘歡一到車子跟前,就從他手裡奪了鑰匙,不由分說,率先鑽進了駕駛位,徐謙修也沒有磨蹭,沉默的坐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他剛剛一直在處理工程文件和預算案,畢竟不比二十多歲的時候了,那時白天連台的大手術,晚上還能到急診值夜班,現在稍微熬一點夜,就疲倦得開始想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