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海是個名副其實的紳士,執意要安全的将她送達醫院,與她一同看望一下老人家,還從後備箱裡拿出了不少的營養品,餘歡既感激他時時刻刻的無微不至,又嗔怪他的見外。
前兩年,奶奶是有意撮合他們兩個的,紀明海在她眼裡是個能照顧她孫女一生一世的好孩子,隻是這兩年餘歡自己都一直按兵不動,她也就不再勉強了,畢竟從身份地位的差距上,他們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而從餘歡自己的考慮,紀明海亦師亦友,一直以來,更像是她的兄長一樣,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别的了。之所以理所當然的享受着他在身邊帶來的一切便利,是因為有時候她真的無法拒絕,生活的逼迫常常讓她如臨大敵,她也想在喘不過氣的時候,能有個人對她施以援手,讓她在暗無天日的日子裡見一點光亮,她承認自己的自私,并且鄙視這種行徑,可那又能怎樣呢?誰還有更好的法子嗎?
他們到病房的時候,不巧又錯過了老人家清醒的時刻,紀明海又執意要送她回住處。餘歡潛意識裡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住處的,所以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至于為什麼沒有拒絕,她無法對紀明海撒謊,這些年都是,她一直覺得紀明海有一種能夠洞察一切的本領,有時候她會對他說一些善意的小謊言,但說完之後,她總覺得他好像已經看穿了一切。
離開醫院的時候,末班車已經開走,紀明海順理成章的将人送回了家,她現在住的地方,安保嚴格得令人發指,他的車子沒有在這裡的保安處登記過,所以開不進去。他目送着她瘦削的背影隐沒在那些高檔樓房中間,好像一隻大鳥看着自己的孩子離開它的羽翼,昔日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獨當一面,成為一個能夠克服各種困難的小女人了,他在那片高檔住宅外面,抽完了鐵盒裡僅存的半盒煙,才有些怅然的離開那裡。
住進這裡的那天晚上,餘歡就在陳伯那裡得到了一串數字,那是這所房子大門的密碼,這串密碼意味着,她被認定成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了。
夜已深,燈光三三兩兩,這個時間,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去睡覺,餘歡輕手輕腳的輸入密碼,開門,迎接她的是一股柔和的甜味,晚餐可能有紅薯或者紫薯,她彎腰脫鞋,鞋櫃裡放着一雙屬于她的柔軟拖鞋,那是陳伯為她準備的,細膩的棉布,毛茸茸的底面,粉紅格子圖案,是女孩子都會喜歡的樣式。
而讓她感到高興的,并不是這雙拖鞋有多麼漂亮,而是在一所房子裡,她能夠擁有一雙隻屬于她自己的拖鞋,不是随便來一個什麼客人都可以穿的那種,這意義非凡。
準備上樓的時候,樓梯後面的書房,從狹窄的門縫裡透出一絲柔和的光。他還沒睡?又是在工作?餘歡的一隻腳停在台階上,最後還是挪了下來,打聲招呼吧,至少從禮節上,應該如此。她走到門前,歪着頭順着不足一厘米的縫隙往裡望了望,剛要擡手敲門,裡面傳來徐謙修沉靜的聲音:“進來。”他說。
餘歡推開門,先是探進一個腦袋,随後才整個人走進去。
“等我一會兒。”他沒擡頭,握着碳素筆專注的在寫東西,好像頭頂長了眼睛,“那有陳伯剛送進來的宵夜,我不餓,你吃了吧。”
那是一碗極常見的小馄饨,黃澄澄的雞湯裡一顆一顆的飄着,半透明粉嘟嘟的,點綴着些許香菜末。晚飯時候重生的小姐妹們一起訂酸辣粉吃,她最近愁事太多,上火,就喝了點水充饑,本來都忘了還沒吃東西這回事了,這會兒聞到這鮮美清香的味道,整隻胃都在叫嚣。她索性也就不客氣了,捏起小勺子喝了口湯,随後一隻一隻的吃起來。
印着金色花紋的瓷碗不一會兒就見了底,徐謙修還保持着一開始的姿勢,頭微微垂着,奮筆疾書,餘歡卻有點困了,打着哈欠說:“你的一會兒好久啊。”
徐謙修這才從一堆文件裡擡起頭,看看她面前的空碗,擰上筆帽說:“跟我來。”
他們一起上樓,一前一後,餘歡在後,不敢表現出着急的樣子,因為他真的走得很慢。正常人都是一步一個台階的上,他需要一條腿先邁上一個台階,再将另一條腿移上來,才能開始上下一階。
“你可以先去房門口等我。”徐謙修終于無法忍受這種速度上的強烈對比,說。
餘歡聳聳肩膀,“我不着急,你慢慢走,不要跌下去。”
“你這樣,我會覺得自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頭子。”
餘歡噗嗤一聲笑出來,徐謙修豎起食指“噓”了一下,不再催促她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