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彌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宿舍裡的燈光忽明忽暗,她的手指在飛速敲擊着桌子上的鼠标,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裡列車駛過的畫面。
她嘴裡念念有詞,絢麗的屏幕光打在她的臉上,猶如身處在讓人眼花缭亂的 KTV 中。
就在金色的弘光閃爍之際,她碰倒了桌面上的水杯,水流沿着筆記本的弧度,迅速滲進筆記本電腦的縫隙。屏幕閃爍了幾下,最後在一陣刺耳的“滋滋”聲中,黑暗無聲地降臨。
她的第一反應是糟了——她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抽出 up 角色。可下一秒,還沒等她思考怎麼搶救,指尖突然傳來一陣麻木的刺痛感。
“唔……”她猛地抽手,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電流順着水漬一路攀爬,像一張透明的網,将她牢牢困在原地。胸口仿佛被人狠狠按住,呼吸變得困難。意識像潮水一樣一點點褪去,她最後聽到的,是自己倒下時椅子翻倒的悶響。
——然後,是徹底的黑暗。
……
等她再睜開眼時,陽光從天空傾瀉而下。昏暗的光線照射在這片發黃的土地上,塵土飛揚,把她和這個世界分隔開來。
這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世界——一片荒蕪的星球,遠處一艘龐大的先進飛船停泊在視線盡頭。四周是一些陌生的人影,有穿着星際和平公司相同制服的士兵,也有衣衫褴褛、面色麻木的勞工。
空氣中夾雜着機器運轉的低鳴聲和金屬碰撞的回響。
沉彌茫然地坐在地上,手掌下是冰冷的砂礫,睜着眼看着這個奇怪的星球,看着跟沙漠一樣,确與實際溫度大相徑庭,也不知道這裡分不分晝夜。
科技與原始碰撞出的強烈反差,讓沉彌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她低頭,看着自己完好無損的雙手,試圖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裡……是哪?”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
直到一名胸口上别着和星際和平公司相同logo的管理員走來,冷漠地掃了一眼她的穿着和空白的身份芯片:“新來的?登記編号6013,從今天起,你歸勞工營管理。”
沉彌:“……”
她好像攤上事了。
沉彌被迫跟着那名管理員走了一路。
腳下的砂礫在陽光下反射着黯淡的光,天邊的星環像一隻斷裂的手镯懸在空中,讓她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可當腳底被一塊鋒利的石子硌得生疼時,她徹底放棄了這個幻想。
——不是夢。
她是真的穿越了。好像穿越進了,遊戲裡……
“編号6013,從今天起,你負責在E區搬運礦石。”管理員的聲音機械而冰冷,連頭都沒回,“工作時間從每天七點到下午六點,中途有一次三十分鐘的用餐休息。超時、早退、偷懶,都會記錄在案。”
沉彌一邊聽,一邊悄悄打量着四周。
勞工營的範圍很大,到處都是破舊的建築和冒着煙的機器。工人們穿着同樣灰撲撲的工作服,臉上寫滿了麻木。她發現自己身邊的同伴們年紀不一,有的人看起來不過十幾歲,有的人已經滿頭白發,但他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死氣沉沉,毫無生機。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未來也像這些人一樣,被鎖死在這片荒涼的星球上。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請問,”沉彌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離開這裡嗎?”
管理員終于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白癡:“當然可以,隻要你攢夠足夠的信用點,就能買通路引離開,或者将你的工時奉獻完。”
“買路引需要多少?還有我的工時?”
“看你的工作效率。”管理員頓了頓,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像你這樣的新人,大概八十年吧。”
八十年?!
沉彌差點當場昏過去。法律規定最遲的退休年齡都是六十五,本來以為夠黑奴了,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灰塵的衣服,又環顧了一下周圍那群麻木搬運礦石的勞工,覺得背後發涼。
“趕緊幹活!”管理員不耐煩地催促,“E區缺人手,你要是今天完不成任務,晚上連飯都别想吃。”
沉彌咬緊牙關,拖着酸痛的腿一步步往E區走去。
剛到E區,她就被分配了一車礦石。沉彌低頭看了看那堆黑漆漆的石頭,心頭發苦。這種礦石看着普通,實際上比她想象的重得多,每次隻能搬一小塊。她費力地把第一塊礦石抱起來時,已經覺得手臂發麻。
這才第一塊……
今天的工作量可不是一塊,兩塊,而是滿滿一卡車。
“冷靜,沉彌。”她對自己說,“先想辦法活下去。”
正想着,旁邊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搬礦石的時候别用蠻力。”
她回頭,看到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不遠處。
他穿着和其他管理員一樣的制服,垂下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張臉,顯得冷淡疏離。順着對方的手部示意看去!沉彌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微小細節——手指的關節分明,手腕骨感而有力,甚至連虎口還有微不可察的老繭。
看繭的位置……不太像是普通的勞工管理員。
“用腿部的力量,别讓腰承擔全部重量。”男人淡淡地說完,也沒多看她,轉身走到一旁繼續督促勞工搬運礦石。
沉彌愣了一瞬。
她努力穩住呼吸,把男人的建議默默記在心裡,照着他的方法搬起第二塊礦石。果然,比之前輕松了一些。
她瞥了眼那個男人,低聲道:“謝謝。”
男人沒有回應,隻是微微垂下眼,像是根本沒把這句感謝放在心上。
可沉彌心裡卻莫名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可能是他比别人,更加熱心吧。
太陽在頭頂緩緩移動,時間像一條被拉長的線,無盡地延伸着。
沉彌埋頭搬運礦石,汗水濕透了衣領,原本就不算結實的手臂因為肌肉拉傷,開始隐隐作痛。但她還是咬牙堅持,因為她已經看見了一旁休息的工人被管理員罰去扛雙倍任務的場景——那名工人因過度勞累癱倒在地時,臉色蒼白得像是死人。
管理員對工人臉上痛苦的表情視若無睹,加大了嗓門催促,見語言驅使不動,便拿出了棍子,用力地甩在工人的背上,像是對待窮兇極惡的犯人……
沉彌收回了視線,半點話都說不出,這裡不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
終于,等到太陽的光線開始斜斜地投下,沉彌才在最後一塊礦石放進卡車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6013。”
那道冷淡的聲音又響起。
沉彌擡頭,就看到那個教她搬礦石的男人正靠在牆邊,手裡拿着一瓶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水。他懶懶地晃了晃瓶子,遞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