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衣服後,她側站在鏡子前看了看,細白的肩膀在燈光下微微反光,青紫縱橫的不規則淤青,猶如沾上顔料的畫闆,觸目驚心,顯得她的身體更加單薄。
沉彌拉了拉背心的肩帶,想了想,又披了件薄薄的外套,才稍微安心些。
藥油瓶靜靜地躺在床頭,她拿起它,指尖不自覺地在瓶身上摩挲着,心裡一陣陣發緊。
光是想象那場景,她耳根就開始發燙。
【系統,要不不去了?】
沉彌打起了退堂鼓。
系統:【……宿主請慎言,臨陣脫逃不是大女子所為,而且還會有懲罰。】
【好吧……好吧。】
沉彌深吸了口氣,暗暗給自己打氣。
沒什麼大不了的。
隻是塗藥而已,又不是做什麼奇怪的事,萬事開頭難嘛,隻要邁過打臉的那一坎,别的都不是事了。
她在心裡默默念叨了好幾遍,才踮着腳輕輕推開房門。
走廊裡一片安靜,壁燈投下柔和的光影,空氣中彌漫着夜晚特有的微涼氣息。
沉彌抱着藥油,小心翼翼地走到景元房門前。
她站定,擡手敲門。
“咚、咚——”
敲完,沉彌後退半步,留足了通行的空間。
景元穿着居家的黑色睡衣,額發有些淩亂,看起來像剛從床上起來。
看到是沉彌,他一怔,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掃過,又很快移開,聲音低啞了些:“怎麼了?”
沉彌一瞬間覺得舌頭打了結。
明明出門前想得好好的,可真正站在他面前時,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裡。
她咬咬牙,把手裡的藥油瓶往前遞了遞,小聲道:“能……幫我塗一下藥嗎?肩膀那塊區域,我夠不到。”
景元的眼神微微一沉,果如其然,然後點了點頭。
他關上房間門出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将地點選在了客廳,像是小心翼翼地避免踏入彼此的領地,試圖以這種克制掩蓋那份難以言說的情緒。可越是刻意,越像在無聲處暴露,仿佛此地無銀三百兩,藏拙反成了昭然。
景元看了她一眼,語氣溫和地提示:“先把外套脫了吧,我看看在什麼位置。”
沉彌耳朵一熱,低低地“嗯”了一聲,把外套慢慢脫下,搭在手臂上。
背心下,細白的肩膀和背脊暴露在空氣中,左臂上還纏着薄薄的繃帶,能隐約看見金創藥塗抹過後留下的餘粉。
景元走到她身後,蹲下身,接過藥油瓶,倒了些在掌心,雙手開始揉搓,動作十分娴熟。
掌心藥油微涼,帶着淡淡的草藥味。
沉彌緊張地繃着身體,手指緊緊攥着衣角,不敢動。
景元見狀,低聲說道:“放松一點,不然會拉傷的。”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像夜色裡的一團暖意。
“好。”沉彌輕輕應了聲,閉上眼睛,想象是在按摩店進行盲人按摩。
藥油塗上來的時候,熱熱的。
景元的動作很标準,指腹順着淤青周圍小心地往中間塗抹。
他手掌在她的肩膀和肩胛骨間停留,找到幾處青紫明顯的位置。
掌心開始用力。
揉開淤血不是輕撫那麼簡單,需要足夠的力道才能将瘀滞的血液推散,避免日後留下硬結或暗傷。
沉彌痛的悶哼了一聲,忍不住微微縮了下肩膀。
景元察覺到,輕聲安慰道:“剛開始會有點痛,過一會兒藥油揉進去就好了。”
說着,他指腹加重了力道,沿着青紫的痕迹,一寸寸仔細地推揉開來。
力道沉穩而有序,不快不慢。
沉彌能感覺出,景元絕對是老手,他指腹有技巧地在幾個穴位上按壓、揉推,每一下都十分精準,連她僵硬的肩膀也照顧到了。
肩膀處最初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随着他的推揉,疼痛慢慢在肌肉深處化開。
“景元,你按得好好啊,比外面的專業的師傅都要厲害。”沉彌忍不住誇贊到。
景元聞言輕笑了一聲,動作不曾停下,指腹繼續有節奏地推揉着。
“我剛開始練武的時候,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我的師父便教了我如何認識身體上的穴位,方便舒經活絡、推散淤血。”
景元頓了頓,指腹在沉彌肩上緩緩推開僵硬的筋和肌肉,語氣随意中透着幾分溫和,“後來自己按得多了,手也就慢慢熟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像在回憶一段很遙遠但又很開心的往事。
“原來如此。”
沉彌自然清楚,景元口中的師父是誰,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安慰他,隻是在心裡可惜感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沉彌閉着眼,肩膀在他的揉搓下微微發熱,。
屋子裡很安靜,隻有指腹摩挲皮膚時細微的摩擦聲,和偶爾從窗外吹進來的夜風聲。
沉彌漸漸有些困了,呼吸也慢慢變得綿長。眉眼舒展開,身上還殘留着白天的飯味,帶着一天的辛苦,終于在此刻,得到了短暫的歇息。
景元低頭看着她安靜的側臉,指腹在她肩頭輕輕打轉,心裡生出一點細微的,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柔軟。
“謝謝你……沉彌。”謝謝你昨晚守了我一夜,細細熬粥,還想着給我準備養胃的飯菜。
“很抱歉……”他聲音更輕了幾分,像是怕風也能聽見似的,“我沒有敲門,就闖了進去……。”
最後一點話尾幾乎散在空氣裡,連他自己也聽得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