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甯意識漸漸回籠的時候天,已然大亮。
半晌午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來,在錦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屋外傳來陣陣清脆的鳥鳴,此起彼伏。
一隻,兩隻,三隻……
姜甯慵懶地閉着眼睛,略略動了兩下,身上還殘留着昨夜的倦意,酸軟無力。她不想睜眼,隻在心中默默數着窗外到底有幾隻擾人的鳥兒。
數到第五隻時,她忽然覺得這遊戲實在無趣,便作罷了。
姜甯微微向裡面翻了個身,攏了攏滑落的被角,想要換個舒服些的姿勢。
卻不料剛一動彈,她的腰肢就被一隻結實的手臂牢牢禁锢住。
“去哪?”
姜甯心頭一跳,緩緩睜開眼皮。一轉頭,便是謝成昀的面容,他竟還在這裡。
姜甯下意識将錦被拉高,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水潤的眸子。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謝成昀見她這般模樣,眼底泛起笑意。
他手臂微一用力,便将人攬入懷中。下巴輕輕蹭着她的發頂,将她的發揉得更亂:“怎麼阿甯,睡醒就不認人了?”
這一貼近,姜甯才驚覺自己仍是寸縷未着,而謝成昀卻已穿戴整齊。白色中衣的領口處露出的一截鎖骨若隐若現。
姜甯耳尖發熱,伸手輕輕推他。
“阿甯,痛。”謝成昀突然蹙眉,露出痛苦的神色。
姜甯:“……”
姜甯一時間有些無奈,她還未曾用力,他呼痛什麼?
姜甯動作一頓,她咬了咬下唇,索性轉過身去,隻留給他一個背影。錦被随着她的動作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肩頭。
謝成昀眸光一暗,唇又印上她的肩。
“你肩膀不是還痛麼?”姜甯沒甚好氣。
“好了。”謝成昀含混不清的說道。
窗外,不知第幾隻鳥兒又開始啼叫。
一番下來,姜甯是真的累了。
二人用完午膳後,謝成昀便出門了。而姜甯神色恹恹,也沒什麼興緻在園中走動,便來到了小小的書室。
書室不大,卻透着古樸雅緻。推門而入時,淡淡的墨香與竹簡的氣息撲面而來,整齊的書架,桌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頗有幾分大儒的氣息。
她搖搖頭,不由失笑。
姜甯今日隻做家常打扮,一襲素色襦裙,發間簪了枚青玉钗,襯得人愈發溫婉清貴。
姜甯無意間碰到了書案旁的抽屜,她伸手打開,卻發現其中未曾有他物,隻有兩封信。
一封是她寫給他的訣别信。
另一封是他寫給她的,雖然不是他親筆。
兩封信整整齊齊的躺着。
姜甯眨了眨眼睛,原本指尖想要碰到那信紙再看一看,卻又縮了回來。
算了。
此前的事,便就此作罷。
姜甯合上抽屜。
她環顧四周,有些意外地發現,這書室裡竟七七八八存了不少書,隻是擺放得極為随意。
各類簡牍散落在案幾、木箱之中,有些甚至未曾穿好,竹片零散地堆疊着,稍一碰觸便嘩啦作響
姜甯輕輕歎了口氣,倒是作踐了這些藏書。
轉念一想,謝成昀身邊多是習武之人,粗犷豪放,想來無人會細緻地整理這些。
姜甯搖了搖頭,挽起袖子,決定親自動手。
姜甯先是将木箱中的簡牍一一取出,分門别類地整理。有些是兵法策論,有些是史冊典籍,還有些是零散的文書,甚至找出一些古籍孤本。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每一片竹簡和書籍,生怕稍一用力,便會将其損毀。
然而,許多簡牍卻已然有殘缺,或被蟲蛀,或因戰亂損毀,字迹模糊不清。
姜甯蹙了蹙眉,思索片刻,便執筆蘸墨,細細修補起來。
修補簡牍是極耗心力的事。她需先按内容将散落的竹片排列,再以細麻繩穿連。
對于不同類型的簡牍用的麻繩亦有講究,有的粗一些有的細一些。
姜甯指尖靈巧地穿梭,拿起一片片竹簡細細查看比對,并将其串聯成冊,偶爾遇到缺失之處,便依據記憶中的内容補全。
此過程中,不免遇到存疑之處,姜甯便将存疑處仔細記錄下來。
修補着修補着,姜甯竟發現了一本前朝大儒方東裕所著的簡牍,記錄其在遊曆過程中的所感所想。
這大儒方東裕,本就在前朝頗受排擠,幾經貶谪後,其平生所著,大多失散。後來,随着前朝的覆滅,未曾失散的著言,也覆滅于戰火之中。
姜甯有些不确定,她将薄薄的竹簡翻來覆去地查看。
果然沒錯,确實是方東裕的著言。
姜甯頓時激動起來。
這可是大驚喜!
方東裕的思想,現如今多為口口相傳,或經他人的著述傳達,鮮少有真迹。
熱愛古籍之人,無不惋惜難得方東裕的著言論書。
哪怕能窺見一角也好啊!
今日竟然陰差陽錯,被她尋得了。
姜甯愈發覺得手中的簡牍神聖,動作也愈發小心謹慎、
隻可惜,簡牍不甚完整,殘破嚴重。
姜甯将能夠辨認的方東裕簡牍擺放整齊,粗略看下來,似乎少了半數。僅有的殘片,辨認不清的,姜甯也無能為力。
或許,她可以找個機會,好生去書肆找肆主一趟。
既然謝成昀這處能夠尋得,說不定其他的竹簡能夠在别處碰到。
姜甯執筆,仔仔細細将不明白、不清楚地記錄下來。
世間悄然流逝,窗外日影西斜,她卻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