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兩面三刀的貴女,他看得多了,謝丞相抖了抖胡子。
“子暄,你是怎麼想?”謝丞相收回目光,見他一直不言語,心中稱奇,一把将床幔拉開,俯下身去看看他。
“義父,我累了。”謝成昀側着臉,面向裡側,呼吸微弱,像是真的累極了。
他的聲音低啞,仿佛連多說一個字都耗費全部力氣。
謝丞相頓了一下,想到華銘南說此毒霸道,歎氣道:“子暄你好好歇息,為父之後再來看你。”
謝丞相正欲起身,餘光卻瞥見謝成昀的衣襟上洇出一片暗紅,當即變了臉色:“這傷口怎得又滲血了?來人!快來人!”
片刻間,華銘南背着藥箱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他将謝成昀纏着的繃帶解開,倒吸了口涼氣。
傷口又裂開了,污血将藥粉沖掉了,黏黏膩膩地粘在衣服上,猙獰而可怕。
“謝将軍怎可又用力?”華銘南皺眉,帶着幾分嚴肅,手上動作卻極輕。“傷口反反複複開裂,怕是難以恢複。切記不可再用力了。”
華銘南覺得奇怪,自己包紮緊緊實實,不知謝成昀遇到了何事使出了這般大的力氣,竟能讓傷口崩裂至此?
“好。”謝成昀半阖着眼,指尖微動,緩緩松開了緊握的拳。
失血過多,謝成昀的視線漸漸模糊,耳邊卻仍回蕩着姜甯離開時淩亂的腳步聲。
他閉了閉眼,終于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姜甯并未有心情和精力去看那藥湯,而是茫茫然走回西室。
她步伐沉重,推開房門時,她忽然覺得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門框才勉強站穩。
熟悉的熏香氣息撲面而來,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緊繃的神經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松懈下來。
姜甯背靠着門扉緩緩滑坐在地上,她感覺到臉上冰冰涼涼,伸手一抹,才發現自己竟一路都在落淚。
她低頭看去衣襟上滿是淚痕。
姜甯站起來,褪下髒了的外衫,那外衫像片枯萎的花瓣委頓在地,隻餘湛藍的小衣裹着她。姜甯覺得有些冷意,她抱緊雙臂,打開衣櫃,想換身衣裳。
衣櫃的門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室内格外刺耳。
她動作比平時而言總是慢了半拍,翻着翻着,一件玄色的外衫掉了出來。
姜甯愣住,看了片刻,認出那是謝成昀的外衫。
她僵硬地将外衫從地上撿起,塞回衣櫃,而後迅速關上,眼不淨心不煩。
姜甯心不在焉地換好了衣衫,她摸到床上栽進柔軟的衾枕間。
但是閉上眼睛,腦海中方才的場景如走馬燈般在她的眼前閃現。
姜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翻了個身,不成想,若有若無間,她似乎聞到了謝成昀的味道。
她氣憤地将被子蒙到了頭上,未曾想,被子中也是謝成昀的味道。
她擡手聞了聞方才從衣櫃中新換的衣裳,不知怎麼的,似乎也浸潤了他的味道。
那縷氣息霸道帶着不容置疑地鑽入她的意識,姜甯猛得坐起來,扶額歎息。
到底是,二人在此生活了好些時日。床榻上,小軒窗旁,梳妝台前,姜甯處處能看到他的影子。
如鲠在喉。
“女郎?”阿箬端着食盒走來,喚了一聲,“可以用晚膳了。”
姜甯聽見動靜,幹脆翻身下床,應了一聲。
姜甯端坐在桌案旁,阿箬食盒掀開的瞬間,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姜甯失神地接過碗筷,筷箸在碗沿撞出清脆的聲響,她毫無意識地将食物塞到嘴巴中咀嚼着,卻嘗不出任何滋味。。
阿箬擔心地看着姜甯狼吞虎咽地模樣:“女郎,發生了何事?”
姜甯将一塊雞腿肉咽下去,搖搖頭:“無事。”
姜甯看着碗中的飯粒發呆,她夾起一片青菜,慢慢塞入口中,青菜的汁水在口中蔓延。
她不知怎麼陷入了這般境地。
阿娘對她頗為不滿,父親和侯夫人隻想利用她,謝成昀說對她的感情不過是賣人情。
她所親所愛的人,人人都想要從她這裡獲得什麼、換取什麼。
可她呢?
她想要什麼,似乎沒有人在意。
什麼都是假的,如今來,隻能靠她自己。她要好好吃飯,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