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長輩皆言那溪山兇險,山中密林遮天蔽日,野草叢生,林間深處還有野獸猛禽栖息,便是村裡的老獵戶進山,也不敢托大,輕易不讓孩子們靠近。
可這壓根攔不住餓死鬼投胎的許令禾,七歲時她就常去山腳徘徊,挖些山筍蘑菇填填總是吃不飽的肚子,後面更是撒嬌賣慘央了村東頭的老獵戶,教她制陷阱、編魚簍子,她也時不時回些野果野菜給他。
想着前幾日吃的酸甜的野果,喉間‘咕嘟’一聲,許令禾止不住地吞口水。
紅日高懸的天邊,一道銀芒忽現,悄然撕裂天穹,劈開雲絮直墜溪山東南,迅速消失不見。
目睹全程的許令禾不敢置信地揉眼,流星?青天白日的,怕不是她餓得眼冒金星失了智。
“禾妹!”堂哥許耀戴着草帽從麥浪裡鑽出:“發什麼呆呢?”
他身後三叔許海宗扛着鋤頭大步走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啊,沒事兒。”顧不上多想,許令禾急忙從桶裡舀一大碗豆飯,再從地頭的水壺裡倒碗淡茶水遞給三叔。
許海宗憨厚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禾丫頭,今日又是什麼吃食?”
遞出手裡的豆飯,許令禾彎着杏眼笑道:“用油渣和菜脯炒的豆飯,這收糧辛苦,吃的萬不敢大意了。”
許海宗忙用脖子上的汗巾擦擦手,接過侄女給的豆飯和茶水,微微凝視着眼前這張與她父親極為相像的眉眼,笑意溫柔。
許耀顧不上說話,扔下鋤頭自己盛了一大碗飯,也蹲在田埂上大口吃起來:“禾妹……你這豆飯可真香!比我娘做的香!”許耀頭也不擡,邊吃邊鼓着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說。
“那耀哥你多吃點。”
嫌棄地看了眼自家的憨小子,許海宗隻覺頭疼,他揉揉侄女兒毛絨絨的頭盡量放柔嗓音:“禾丫頭年紀不大,想得倒是周全。好了,你也快吃去吧。這日頭曬,小孩子不好久留。”
許令禾點頭稱是,盛了半碗飯坐到堂哥旁邊小口地吃着。
飽飯過後,二人得接着收糧,許三叔不住地囑咐許令禾趕緊回家。這會兒日頭大,禾丫頭自小身子便弱些,許三叔一直怕她一個沒留意害了病。
許令禾收了東西抓緊往回走,她能做的不多,隻能盡量不讓叔嬸操心,地裡刨食的人家養活幾個孩子不容易。
回到家,李氏不知去哪兒了,隻表妹許杏吃飽扶着腰在院中走動。
乍見許令禾歸家,許杏臉上一喜,快步上前幫許令禾拿起木桶,殷勤問道:“姐啊,你可算回來了,咱過會兒上不上溪山?”
這堂妹貪玩,許令禾一眼便知她在想什麼。也不出聲,奪回木桶往竈房去。她追進來,拉起許令禾的手央道:“姐,我的好姐姐。你快應了我吧!我就去看一看,保證不亂跑。求你了……”
“山裡哪是什麼好去處?你快歪纏,我可沒功夫帶你瞎逛。”許令禾抽出手,轉身動手收拾竈台。
許杏見堂姐油鹽不進,急的直跺腳。眼睛瞥見許令禾懸在梁上的雞肉,心生一計。她湊過去對許令禾柔聲道:“不去就不去,我也不跟我娘說,但是姐你得給我帶點什麼吃的回來,上回你撈的魚就特好吃!”
許令禾轉頭看向堂妹,黝黑的雙眸直看得許杏心虛,大聲嚷着:“你這都不答應我就真告訴我爹娘了!”
許令禾垂眸:“行啊,我去山裡看看,但這竈……”
“我幫你!”許杏趕忙答應下來,隻要許令禾上山時她悄悄跟上,等到了山腳她還能趕自己走不成。想到這,許杏不由偷笑。
許令禾不動聲色将堂妹的表情盡收眼底,嘴角微揚:“好啊。”
“那你先把水缸打滿吧。”許令禾語氣輕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許杏。
“啊……我”許杏剛想找借口,許令禾見狀一挑眉話就堵了上來:“怎麼?你不願?”
“沒有沒有,我這就去,這就去。”許杏讨好一笑,抄起竈房裡的空桶,一步三回頭地往後院水井走。
見許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快步走出大門,順帶拿走門邊的鐮刀别在腰間,回身将門插上。
做完這些,許令禾左右看了看,挑了個人少的小路腳步輕快向着溪山走去。
她自然看出了堂妹的想法,不過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那點小心思在她這個前世已經活了二十年的成年人看來,跟過家家沒有區别,幹脆順勢而為應下,再支開許杏把門鎖住,大人回來了也不怕她露餡,畢竟央許令禾上山的人可是她。
眼下兩人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她少不得要為許令禾遮掩。
不過即便如此,許令禾還是要快去快回,她要争取在太陽落山前回去做飯。别的活可以讓許杏幹了,唯獨掌勺這差事,要是沒辦好少不得被李氏數落。
這般想着,許令禾的腳程越發快,細密的汗珠挂在她額上,不一會兒就看見了她常走的那條上山路。許令禾停步擡頭望了眼此刻靜的隻聽得見鳥叫蟲鳴的溪山,深吸一口氣,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