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我回房間了。”邵輕雲轉身,才走了兩步,就又回過頭來,“這些事,你不要出去亂說。”
“嘿?”葉瀾叉起腰,莫名其妙,“我是家長還是你是家長,教育起我來了?再說,我能跟誰說?”
“你知道就好。”
“臭小子!”
*
天氣漸漸涼了。
青中曆年在十一國慶節之前,要舉辦秋季運動會。
高三也從來不被排除在外,全都正常參與。
運動會各種事務多,田燕子計劃抽班委組建一個小組,成員分别負責不同的事項。
班長尤靜,體委萬峥,自然在組裡,田燕子把生活委員趙子非也拉了進來,讓他負責後勤工作。還缺一個搞宣傳的。
宣傳委員轉學回戶籍地參加高考,這個位子一直空着。
田燕子準備讓沈以暫時擔當。
尤靜一看這個陣容,憂慮道:“田老師,你也知道他們鬧過矛盾。這又聚在一起,不會又出事吧?”
田燕子神秘一笑:“有這個可能。不過,運動會是最容易産生集體榮譽的活動呢。”
于是,運動會領導小組,就這麼新鮮出爐。
萬峥負責動員并統計報名人員,他把表格下發給自己的馬仔,自己倒悠哉地睡覺。
他們班雖說考試平均分墊底,但參加體育活動還算活躍。
很快,男生的項目就報的滿滿當當。但女子組還空着幾行。
萬峥一張張看完小弟們呈上來的報名表。然後轉了轉脖子,捏了捏手指骨結,起身去啃他們沒啃下來的硬骨頭。
第一排,孟圓湊過來問沈以:“沈以,你怎麼不報名啊?”
連孟圓都被趙振撺掇着,報了個跳遠和短跑,主要是她耳根子軟,别人一勸她就不好意思拒絕。
沈以靠着椅背在桌洞裡偷看電子書,一邊懶散地回答:“我可不想被萬峥拿捏。”
孟圓一想也對。她跟萬峥同班兩年,去年練集體操,萬峥的嚴苛堪比軍訓教官。他雖然人恐怖了點,但體委當得特認真。最後他們班果然得了團體一等獎。
她回過神來,看到沈以專心緻志的樣子,好奇道:“你在看什麼小說呢?”
沈以在書城從來都是點開就看,沒注意書名,此刻替孟圓看了眼,然後大大方方告訴她——
“《隻寵你一人》。”
一道剛巧接近的陰影,停在了她們腦袋上頭。
沈以擡頭,看到萬峥一臉無語,且瞧不起人的神情。
“你幹嘛?”沈以不客氣道。
他将一張紙扔她桌上,甩下兩個字:“報名。”
“不報。”沈以直接拒絕,接着看她的小說。
萬峥也沒離開,反身在沈以前面的講台上坐了下來。他個子高,坐下都能跟她平視。
隻見他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褲子上不存在的灰塵,輕飄飄說:“上學帶手機,看色/情小說……”
“萬峥!”沈以低吼一聲打斷他,給他展示了眼屏幕,“你别胡說!可純情了好不好,脖子以下都沒有!”
“報不報?”他淡定地望着她的眼睛。
“跑不動。”沈以藏起手機。
“你躲我時候,不是跑得跟個兔子一樣快麼?”
“誰很快?”正在值日擦黑闆的張于藍回過頭來,“沈以,你跑得特别快?正好接力賽缺人,就把你加進來了哈!”
“喂,不是吧姐姐,你這麼随便嗎……”沈以拖長了語調表達不滿,但已經沒了特别堅決的拒絕意味。
萬峥拽過紙,随手抽她一根筆。
“100米滿了,就剩400了,你可以吧?”
萬峥掃了眼她的小身闆。
沈以挺起肩背:“你小瞧誰呢?”她拽過報名表,看了眼空着的項目,“這個3000米,我報。”
“你确定?”
“當然了!”
“行。”萬峥皮笑肉不笑的提了提唇角,起身離開她時,又莫名其妙放下一句——
“長跑我會拿第一。你跑不動可别硬裝,放棄就行了。”
說完,他扭頭就走。
“嘁。”沈以回頭看他,“真能說大話。”
“不是。”孟圓看了半天熱鬧,這時一臉認真地糾正她,“他真的很強。”
*
某天晚上下了自習,尤靜在學校附近的奶茶店竄了一個局。
萬峥和趙子非沉默相對,沈以和張于藍沉默相對,孟圓和尤靜手臂挨着手臂,不時掃一眼神情詭異的四人。
“是這樣的,因為在座的每個人都有項目,為了防止工作出現缺漏,”尤靜推了推黑框眼鏡,“萬峥和張于藍互為AB崗,負責注意賽程,提醒運動員檢錄。趙子非和我互為AB崗,負責所有的後勤工作。沈以和孟圓互為AB崗,負責收集宣傳稿件,要是能拍照片最好啦。”
“沒問題。”沈以先說。
“嗯。”緊接着是趙子非。他低頭嗯了一聲,啜了口桌上的奶茶。
自從那件事後,他們的氛圍一直有點尴尬。趙子非連她都不理了,總是獨來獨往。她看着他因瘦而越發尖銳的下巴,以及白到沒有血色的皮膚,莫名感到不是滋味。
但她知道,人有時候就是需要自愈的。别人說什麼都不管用。
“說完了?”萬峥看了眼手機,一臉不耐地站起來,“就這麼點事,也要磨蹭這麼久。”
尤靜被堵噎了,她一片好心啊!就是想幫忙化解下班内的不和諧因素。
萬峥踢開塑料凳子,插着兜轉身就走。
沈以不滿地嘀咕一句:“他這麼急幹什麼啊?半夜上朝啊?”
張于藍靠着椅背,交疊着校服褲都擋不住的大長腿:“他晚上打工啊。”
“啊?”沈以一邊上上下下浏覽她的長腿,一邊驚訝,“怪不得天天白天睡覺。”
張于藍看着自己修剪尖尖的指甲,斜眼瞟她一眼:“沈以,你那表情有夠猥瑣的。”
“可惜。”沈以坐直身子感慨一句。
“可惜什麼?”
她掃過面前的三張不同的少女臉。各有各的青春,各有各的鮮妍。
可惜都穿着同樣無聊的校服。
最近整個學校都在抽空練習走方陣,必須胳膊和胳膊打齊,腿和腿邁齊。
每次訓練,沈以看到自己班和其他班如出一轍的白藍顔色,總是感覺昏昏欲睡。為什麼個體一定要保持秩序,全部淹沒在集體的整齊中呢?
就算秩序是必要的,但能不能好看一點?
沈以雙肘撐在小圓桌上,認真看一圈三個人。
“你們想不想穿裙子?”
*
第二天,練方陣的休息間隙,沈以聯合張于藍,把18班女生叫在一處,進行了一次投票。
投票過後,沈以帶着結果找到了田燕子。
田燕子自然猶豫,主要是怕校領導不同意。但她看到幾個女生期待的眼神,也就頂着壓力答應了。
于是在運動會開幕式那天早晨,在一衆整齊的白上衣、藍褲子中,最後出場的高三(18)班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隻有他們班沒穿校服。
女生是白襯衣小領帶,下身是深藍格子百褶裙,長襪加小皮鞋,隻不過男生依然是校服。因為是同款藍色,所以還蠻和諧。
裙子是沈以為大家選的,她眼光很好。
拿到衣服的女生都興奮洋溢,一開始幾個猶豫要不要投票的女生,看到新裙子,也不由激動起來。
不管身材好不好,哪個女生不想在最生動的十七八歲,穿漂亮衣服,出出風頭?
有的女生可能這輩子隻穿這一次百褶裙,也有的女生,從此愛上了百褶裙。
上場之前,沈以蹲在張于藍腳邊,幫她調整微長的裙擺。
張于藍是18班負責舉牌子的門面。她低頭看着專注别别針的女孩,在她的印象中,沈以這個人平時挺驕傲的,跟她差不多,此刻卻沒有任何包袱地蹲在她面前。
那是一件海藍色的長裙,沈以幫她選的。裙擺處翻滾的白色裙邊,像湧上沙灘的浪,在張于藍的步步移動間,仿佛腳下是流動的大海。
張于藍看她那個仔細勁兒,道:“差不多就行了。”
沈以目光依然專注:“在我這沒有‘差不多’。”
“我總覺得,這一幕在夢裡見過。”張于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