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他手裡拿着她在青緻中學的成績單,沈以就覺得,他還是沒真的對她喪失控制欲。
她以古怪的姿勢窩在沙發裡,冷眼看着自己的親爸。腦海中想的卻是,他便是以同樣的控制欲與高壓手段,對待邵輕雲的媽媽嗎?讓她為他賺錢?
“你打算讓她申什麼學校?”沈克斌根本不看她一眼,隻對孔令儀說。
“第一選擇中央聖馬丁吧。”
沈克斌抿了抿唇,對孔令儀一貫的天真、散漫感到不滿。
“當初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給她轉學,你看看她的成績單,你覺得能申上嗎?”
“不能就去别的啊。”
“與其在垃圾學校不學無術,不如讓她讀影視傳媒,金融或者精算,至少有點用,以後也有名目直接進公司。”
沈以插話:“你看我算得了你家爛帳嗎?”
“坐起來。”沈克斌冷厲地看着她,眼裡全無一點父親的慈愛。
沈以悄悄翻了個白眼,終于挺起了腰。
“不管怎麼說,你是我的女兒,我會供你讀書。但必須換個專業。你沒什麼藝術天賦,學了也是混日子。以後你靠什麼生活?還想讓我養你一輩子?”
沈以被他說的心頭窩火。
“誰用你養了?”
沈克斌根本不管她的意見,隻是看向孔令儀:“你覺得呢?”
“啊?”孔令儀像上課突然被點名的小孩。
沈以都懷疑她剛剛在走神,根本沒聽沈克斌的話。
“我覺得甜甜喜歡什麼,就讓她學什麼吧。”她頓了頓,又補充,“就算她以後什麼都不做,我也養得起她。”
沈克斌不耐煩地舒一口氣。
“我看她跟你就是個錯誤的選擇。你根本就不會教育小孩。沈以還是轉回以前的學校,現在正是申請季,我會給她安排私教,以後像小溪一樣,去美國讀商科。”
還未等孔令儀說什麼,沈以先跳起來。
“我不去!别說的好像你有多在乎我,不過是怕我丢你的人!”
沈克斌像沒聽見她說話一樣。
“近期我會給你辦轉學手續,在你考上學校之前,還是回沈家住。你這種孩子,沒有人管束,隻會長得越來越歪。”
“我說了,我不轉學!”沈以着急地看向孔令儀,希望她能站在她這邊為她說話。
可是孔令儀沉默了。
沈以的成績越來越糟糕,是事實。孔令儀不得不懷疑,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就像沈克斌說的,她根本不會教育小孩。
“轉回去也行,但我還是希望甜甜學藝術,她喜歡。”
“媽媽!”沈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以前被他騙就算了,離婚了還在被他PUA!”
“沒教養!”沈克斌重重扔下三個字,站起來注視着她,“下周我會找人給你辦手續。”
然後他再沒多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直到沈克斌出了别墅門,沈以還追到院落裡喊:“你休想讓我轉學!”
大門嗵一聲關上。
司機為沈克斌打開後座的車門,他沒擡頭,語氣冷肅地吩咐:“給她們換一扇有警報的大門。兩個人住不安全。”
司機點頭答應,這時,沈克斌的動作卻停住了。
餘光裡,一道高挺的身影,正自坡下緩緩走上來。
沈克斌沒有上車,一直等他走過來。
少年掃了他一眼,仿若空氣般直接略過。
“你是阿肖?”沈克斌開口。
邵輕雲眉頭細微地動了動,掩藏了心頭的厭惡感。
“跟你沒關系。”
邵輕雲徑自回了家。
沈克斌擡頭看了眼琴山路14号的紅頂小樓,原本冷冽的神色悄然舒緩,目光悠遠,像想到了什麼遙遠但溫暖的回憶。
但僅僅是很短的時間。
很快,他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坐上車絕塵離去。
*
那天下午,沈以來找邵輕雲一起寫作業,結果卻被邵輕雲攔在門外。
“我今天不寫。”
她注意到他對自己的冷淡,連目光都不願在她臉上停留。
她在他欲合上門的瞬間,伸出手插進門縫。
邵輕雲猛然止住動作,擰眉看着她:“你要幹什麼?”
“我都急死了!你還跟我冷暴力。”
沈大小姐從不内耗,從不退縮,從不看别人的臉色。
他自胸腔順口氣,沉聲說:“進來吧。”
午後的時間,書房有葉老在看書。梅姨在一樓做清掃。
邵輕雲把沈以領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一次進邵輕雲的房間,沈以滿眼都是好奇,甚至取代了原本的焦急和煩躁。
跟她想象的一樣,他的房間幹淨整齊,桌上的書本排列整齊,床上的被單鋪展平整。
不像沈以,晚上睡覺能把被子卷成一團,早晨把被團一推,人就走了,晚上再揪起一角蓋上,每天陷入不疊被惡性循環。
“說,怎麼了。”邵輕雲合上門後,就靠站在那裡。
沈以坐在他的椅子上,幽怨地瞪着他:“你不要對我這麼冷淡。我告訴你,再不對我好點,我就要轉學了。”
邵輕雲掀開鴉羽般的睫毛,說:“怎麼回事?”
“我爸爸非要我轉學,怎麼辦?我不想回去。”她瞥着嘴,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你們家的事,我有什麼辦法。”他越過她,折起一條長腿坐在飄窗上,自顧自拿起了一本書。
“他還非要讓我去我不喜歡的學校,讀每天算數的專業。”
邵輕雲咬了咬牙,才克制沒哼笑出聲。
“你考上你想去的學校不就行了。”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考上。”
“你努力過了嗎?”
沈以愣住了。
“如果這是一場賭局,你不僅沒有籌碼,連下哪個注都不知道。你怎麼跟穩赢的莊家抗争?你都不确定自己的人生,被安排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一針見血的話激得她忿忿不平:“他說我不行,沒天賦,那我非要考上聖馬丁給他看看。”
“好啊。”他眼睛落在書上,輕描淡寫道,“那你就去告訴他。”
沈以反倒突然偃旗息鼓。
“從小,他們每個人都說我不好,說我不對,說我不行。後來我就不努力了。反正我不管學什麼,永遠比不上姐姐。”
邵輕雲再次望向她。
“但這些天你教我學習,你說我做得好。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無藥可救。”
她對上他的眼睛。
他正坐在午後明晃晃的陽光下,發色泛着金色的棕,和他始終沉靜的瞳孔一種顔色。
“小邵老師,我們好歹算是……師徒?”她突然沖過去,對他雙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看着他。
“你要怎麼?”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沈家,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