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先伸出三根手指,想發誓。想了想雷劈的場面,換成了小拇指。
“拉鈎?”
說完她又覺得,這種行為在邵輕雲面前有點忒幼稚。
她讪讪地正準備收回來,而邵輕雲已經伸出手,用他的手指勾住了她的。
兩人身高差大,手型差也大。他的尾指幾乎和她的無名指一樣長。勾過來的時候,沈以感覺自己被一種力道牢牢鎖住,動彈不得。
“嗯……我沈以保證,一定會好好學習。”
說罷她就要松開,然而邵輕雲沒有放手。
他們仍然維持着尾指相勾的姿勢。
“如果你做不到呢?”他低頭看着她,眼神莫名帶幾分蠱惑。
沈以心慌地移開視線,嘟囔道:“不知道,你說吧。”
“大俠給我養。”
“過分!”沈以怒目圓睜。
那隻三條腿的狸貓現在簡直是她的精神支柱,孔令儀不在家的時候,她終于覺得不再孤獨。
說着她用力抽手,然而這次又不成功。
他甚至勾地更緊了一些,那堅硬的骨結硌得她手指微疼。
“就這麼決定了。”他低聲說完,終于松開了她的手,徑自向前走去。
沈以在後面誇張地甩着手,咬牙切齒地吐槽。
“屠夫!暴君!”
*
接下來的日子,邵輕雲果然給她制定了更加緊密更加嚴格的計劃。
沈以看着密密麻麻的表格簡直頭皮發麻,但想起自己曾經的豪言壯語,又隻能忍氣吞聲。
她對待留學機構的輔導也更認真了。之前輔導老師說她畫畫太過于自由随性,雖然也是自己的特點,但有的筆觸略顯粗糙。
從前她不放在心上,現在也會注意在自由飛翔的同時,注重一些形體的細節嚴謹。
注意力經常不能集中的她,居然能在邵輕雲旁邊的書桌趴幾個小時。
她不禁在心中感歎他的教學有方。
她覺得這一切,除了邵輕雲的功勞,除了怕失去大俠,還有她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目标。
雖然是被動形成的。
每當在邵輕雲家學到深夜,回到自家小院子,沈以會擡頭望向星空。夜空高遠,膨脹,璀璨,像她的心一樣,滿滿當當,充滿了堅實的感覺。
她發現,原來高度集中精神學習,并且有所收獲後,是極度的放松、舒暢。而一直輕松、随心所欲的底色卻是焦慮。
因為嘗到了一些學習的樂趣,她現在早晨上學都有動力了。
但因為基礎不好,有些東西學起來還是吃力,枯燥,讓人沮喪。
每當這時,她就打開習題冊的扉頁,那裡貼着一張便利貼,寫着:聖馬丁,沈克斌。
然後她就深吸一口氣,惡狠狠盯着那道難以攻克的習題,把它當做敵人。
邵輕雲将她刷完的卷子分門别類,整理在一本卷夾裡,沈以從頭翻看密密麻麻的卷子,難以相信這是自己做的。
原來有目标是這樣的感覺,她想,還不錯。
她的人生第一次明确的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她這邊突然轉性,發憤圖強,囊螢映雪。而有的人卻沉入谷底,被拽入更深的黑暗裡。
前座的萬峥好幾天沒來了。
沈以有時候上着課,會下意識看向側前座,想抓一下萬峥有沒有在睡覺。
但前座始終空着。
有一天,趙子非和她課間八卦,說萬峥可能要退學了。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覺得普天同慶,身邊又少一個煩人的家夥。可是現在,聽說他要退學的消息後,她的反應卻是:為什麼?退學以後他幹什麼?
但趙子非也不知道原委。
結果第二天,萬峥就回來了。他瘦了很多,整個人變得更加沉郁冷冽,沉默寡言。
沈以在後面看了眼他消沉的側臉,低頭繼續盯着自己的書。
*
萬峥确實提交了退學申請。
但是田燕子說流程多,需要點時間,讓他先來上學。
他不理解,再多上這幾天還有什麼意義。但田燕子一直對他耐心又費心,于是最後這幾天,他決定聽她的話。
他上課上不在心上,也沒心情睡覺。家裡的人時時刻刻讓他憂心,他總在擔心,自己不在家,他們兩個人會不會出意外。
但是某個下課十分鐘,他還是像往常一樣,頭朝左趴在自己的臂彎裡。
這個姿勢隻要眼神向後,就可以看到沈以。
有時候沈以是和孟圓眉飛色舞地聊天,她總三言兩語把孟圓逗得面紅耳赤,自己笑得得逞。她笑時常常肆無忌憚,大喇喇露出一排整齊牙齒,但不是如瓷磚鑲嵌般完美無缺,兩顆門牙微微凸出,不過不明顯,反而生動可愛。
有時候趙子非來沈以的後桌找她,兩個人頭挨得很近,一起看封面印着明星的雜志,還時不時交流幾句。這一幕萬峥不愛看,看了憋氣,索性閉眼真的睡覺。
有時候她靠在椅背,眼神瞥着桌洞下面,明顯在偷偷玩手機。看她那專注沉浸的表情,萬峥猜她又在看那種霸道總裁小說,他總是在心裡鄙夷,眼睛卻離不開她的臉。
但後來有一天,萬峥再看她,發現她在做題,落筆很緩慢,用橡皮擦試卷時用力地桌子都在晃動。但煩躁過後,她又繼續緩慢地一行一行往下寫。
今天,她同樣在做題。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她有了這樣的轉變。但他覺得,她這樣是對的,是好的。
不像他,差了太多,現在想跑起來已經遲了。而他所身處的現實,也不再給他機會。他現在隻覺得,深淵是具有拖拽力的,會一次又一次淩遲他,逐漸讓他放棄掙紮。
他曾私底下偷偷百度過扶不起的阿鬥。是的,他連劉禅念chan還是shan都不知道。他本來覺得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但是被她看不起,又是另一種不甘和酸澀。
看不起就看不起吧,反正,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從微微掀着眼,到完全睜開,目光直接而又專注地望着她的臉。像要好好記在心裡。
沈以眼睛一擡,正巧撞上了他的視線。
萬峥眼皮猛然一跳。
但沈以隻是面色如常,甚至有些驕橫地對他說:“喂,你有沒有甜的東西,給我吃點。做數學做得我嘴巴好苦。”
萬峥坐起來,在書包裡摸了幾下,随即頓了頓。隻有那一個曾經不知誰送他的,他一直沒舍得吃,都變形了的士力架。
沈以嘴巴這麼毒,平時又嬌氣,可能會狠狠嫌棄一番。
但萬峥還是掏了出來,頭都沒回,就精準扔在了她桌上。
沈以看着眼前感覺放了很久,都被壓扁了的士力架,自然而然拆開,大大咬了一口。
萬峥聽着背後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松鼠在拆解一顆松果,又咯吱咯吱嚼了半天,唯獨沒有他所預判的冷言冷言。
他忽然起身,轉過來面向沈以,說:“你跟我出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