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他撩起眼皮,和路人短暫地對視了會,又閉上眼睛,攢攢力氣回去複命。
“沒死?”吳勾愣住,沒好氣地說,“虧我剛才還祝他上天堂呢。”
蕭白耳邊一片嗡嗡聲,全然聽不到吳勾的話。
“哎,你别睡啊!”
腦邊終于安靜了。
小箱子落在地上,手腕也如同一片枯葉,落在地上,手上的污血被雨水沖刷,背上的白色鬥笠也盡數染成楓色。
瓦牆根本沒有掉漆,朱紅色都是被這一個人染出來的。
吳勾臉上的痣越發凝黑,他快步走上前,抱起蕭白,一腳踹開隔壁的院子。
此處地勢低窪,百姓們皆被送到衙門臨時建立的收留所裡了,吳勾把面無血色的蕭白放在床上,點亮火折子,檢查傷勢。
沒有一塊皮膚是好的。
“哇塞,這人該不會是什麼殺手吧,全是兵器擦出來的痕迹。”吳勾心道刺激,用小刀輕輕撕開蕭白濕透的衣服。
一顆在鎖骨下的花瓣形狀的印記映入眼簾,吳勾明顯地一愣,猛地握住蕭白的臉頰左看右看,又放肆地笑了:“冤家路窄啊……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可不要再冷臉待我了。”
蕭白在一陣颠簸中醒來,他想擡頭,可脖子無力支撐,他隻能再次倒在背着他的人的鎖骨窩中。
等等,倒在鎖骨窩中?
他頭上被人随意地扣上鬥笠,上面還留有淡紅色的血迹,背他的人身材纖瘦,細皮嫩肉的,但肌肉蘊含的力量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那人沒有打傘,一蓑煙雨披在肩上,帶他走向浩瀚星辰。
“蕭玄霜,你可算醒來了,我背了你好幾天,是不是該下來孝敬我了?”因為與背着他的人距離太近,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胸腔的震動。
“你是……”蕭白啞聲問,喉嚨吸進涼氣,忽然一癢,他不受控制地咳了起來,胸脯劇烈起伏。
“撐着點,馬上就能看到炊煙了,我們就可以喝點熱水。”吳勾沒有回頭看他,但蕭白能感受到對方的如釋重負和歡快的心情。
吳勾颠了颠蕭白,蕭白悶着的淤血一口噴出,吳勾臉上跟抹了番茄醬似的。
“你……”吳勾頓時洩了氣,道,“好吧好吧,算我欠你的,你的血随便噴,哪怕噴進我嘴裡我都全盤接受。”
蕭白:“……大可不必。”
頓了頓,他垂下眸子,盯着白皙的脖頸,問:“閣下今日救我性命,但來日我不一定會報此大恩,不如就此别過——不過閣下一見面就能念出我的名字,我們之前認識嗎?”
“欸,我還不想别過呢。”吳勾歎氣,道,“在下姓吳名勾,字引弦。”
蕭白蹙眉道:“我不認識你。”
“那是自然,我不過一個略懂些醫術的江湖混子,正巧看到有人死在路上,想來試試手,沒想到竟把你從地府裡挖出來了。”吳勾劃過一道落寞,很快就被輕佻代替,“我以後就是你大爺了,将來若是真要殺吳大爺,記得給我收屍。”
“還有,供台前别放蘋果,我最讨厭吃蘋果了。”
蕭白忍無可忍:“……你大爺!我說了要你救嗎?”
吳勾嘿嘿直笑,轉移話題道:“你要去哪啊?需不需要我陪你?”
蕭白淡淡地說:“我想去歸西,你去嗎?”
吳勾叫好道:“我很樂意送你一程。”
蕭白道:“放我下來。”
吳勾道:“我不,你中了箭上的毒,我下了麻藥把毒藥剮出來了,還要兩個時辰藥效才過。”
蕭白歎氣:“藥效過不過和把我放下來有什麼關聯嗎?”
天公抖擻,閃雷劈開了半邊天,吳勾擡頭仰望雷電的位置。
蕭白看到了他上下滑動的喉結,隻需輕輕擡手,脆弱的血管就會立刻迸濺出鮮豔的火花。
好不容易走到人家處,裡面又是無人之境。
“這裡的人剛離開不久,給我們留下了很多有用的東西。”吳勾把人放在椅子上,掏出火折子,亮出一小塊地方。
眼睛适應了光亮,蕭白才意識到“離開”二字的含義。
“他們都死了。”蕭白收斂眼中的微訝,聲音啞得越發嚴重。
江湖混子雙手合十,對躺在床上的死人做出祈禱的姿勢。
蕭白目眦盡裂地看着上一秒還停留在“願你可以上天堂享福”的眼神下一秒就變成了“哈哈終于輪到我享福了”。
吳勾看到蕭白不自覺張開的嘴巴,笑着說:“怎麼,想吃雞蛋了?可惜這裡的雞都死了,隻能下次請你吃了——不過,我倒有雞,你吃嗎?”
他一邊說着,手一邊往死人的懷中掏去。
“啊,我撿到了野生的碎銀也。”吳勾露出竊喜的表情。
……蕭白想走,但走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