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守和赫連桀一落地就被禁軍團團圍住。
越過刀光劍影,視線飄渺之處,簡守看到了李啟明狼狽至極的臉,露出特别可憐的表情。
簡守的嗓子突然發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隻有他知道孟戈真的視死如歸,那些悲傷的情緒也隻是作為消遣。
而活着的人卻永遠失去了希望。
簡守從不知道在自己離開後,被留下的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又會如何狼狽失态。
是不是一樣的痛苦、可憐,或者更甚……
食指勾過粗糙的手心,簡守說不清現在心中某種酸酸脹脹的感受。
赫連桀以為他在害怕,于是緊緊地回握了他,警惕地看着四周,肌肉緊繃做出防禦的姿态來。
精神恍惚的李啟明這才看見簡守,渾濁不堪的眼中,濃烈的怨恨很快翻湧而起。
簡守覺得不妙,卻硬着頭皮上前了兩步。
“陛下,送藥人呢?”
這樣的混亂的時刻,什麼禮節理智都沒有了。
李啟明奪過身旁禁軍手中的刀,一步一步朝簡守逼近。
他喉嚨裡的音節很模糊:“皇後死了……”
簡守斂着眉看他靠近:“陛下,請節哀。”
李啟明突然大笑起來,又猛地頓住:“你可知道,該當何罪!”
簡守與之對視,一雙瞳孔黑得太過澄澈,具有欺騙性。
明明身陷囹圄,偏又無端孤傲着,像紛飛大雪中,獨一無二的梅。
“在下,無罪。”
赫連桀看着他的側臉,胸腔裡忽而響徹回蕩。
這世上總有種最珍貴的東西,讓每個人在某個無法預料的時刻突然意識到,那是可以用生命去守護的。
李啟明卻被他徹底激怒,一把利刀破風而來,直直砍向簡守的腦袋。
瞳孔驟縮之間,頭頂的光一瞬間暗淡下來,有人擋在了他的面前。
刀鋒深深陷進肉裡,可以輕易捕捉到筋肉割裂的聲音。
肩部的骨骸阻礙了刀鋒的前進,赫連桀用盡全身力氣克制着不還手。
簡守的腦子有一瞬的空白,他覺得那種磨蹭在骨縫間的劇痛是出現在了自己的身上,令人毛骨悚然,無法接受。
幹淨的五指突然握住泛着寒光的刀刃,不讓它下壓。
泛白的骨節似最純潔的花朵,鮮紅的顔色從指縫間宣洩而出,又妖豔灼灼。
“陛下!從聖醫谷出來的藥沒有任何問題,望陛下明察!”
簡守的臉色變得蒼白,又因為激動而染出一抹病态的紅暈。
赫連桀死死地盯着那隻受傷的手,面具下的眼睛,像野獸瀕臨失控前,散發出了幽綠的光。
好想殺了所有傷害他的人……就算是自己,也不可以。
李啟明的嘶吼聲裡藏着哭腔:“那皇後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
“你可是聖醫啊!我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怎麼可以讓她死了!?”
“因為她想死。”
他十分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連簡守都覺得自己殘忍。
“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一心向死的人。”
她當了他二十年的皇後,終于還是放棄了。
她在他的身邊不快樂,走時心靜如水。
李啟明突然松開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在這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支柱,如大廈将傾,整個人都垮了下來。
身後的公公及時扶住快要跌倒的他:“陛下!”
李啟明不再去看簡守,口中的命令卻依舊無情:“将他們關入地牢,擇日問斬……”
…………
赫連桀身上的刀被硬生生地拔掉,噴湧而出的鮮血流了一地。
簡守一直拿手替他捂着,一路上面色沉沉也不言語。
被推攘着跌進牢房時,赫連桀将簡守拉入懷裡。
隻冷冷地瞥了獄頭一眼,獄頭便覺得遍體生寒。
簡守有些脫力地拉着赫連桀坐下,不知道是該慶幸兩人被關進了一個牢房。
還是該氣餒,不僅不知道蟬衣的下落,他兩人也成了階下之囚……
果然,孟戈這人,到最後還是擺了他一道。
簡守歎了口氣:“把衣服脫下來。”
赫連桀貼着他坐下:“什麼?”
簡守就直接去解他的領口,血液還在泂泂地往外滲。
傷口暴露了出來,外觀有些慘烈,皮肉往外翻着,他卻始終未露出受痛的表情。
指尖的銀針精确地插入周圍的穴道,血液漸漸止住,疼痛感也由勝轉弱。
從赫連桀的角度,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簡守鼻尖的薄汗,和手指上那赫然的刀口。
比割在自己身上,還要疼千倍百倍。
赫連桀突然抓住簡守的手腕,又用嘴撕下一塊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