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守再沒有辦法帶着駒胥逃跑,悶在胸口的喘息替他做了一個決定。
從無盡黑暗中抽出意識的駒胥,覺得自己被什麼所禁锢,不能睜開眼睛也不得動彈。
他隻感到自己腹下柔軟,緊貼着的背脊微微凸起。
他終于聽到簡守的聲音:“快醒了嗎?隻要等到天亮就好了……”
起先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直到簡守将他從背上放下來。
帶刺的雜草将他的身體整個蓋住,簡守湊到他的耳旁說了最後一句話。
聲音輕到讓人落淚,“你要活下去。”
踉跄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然後就是馬蹄呼嘯而過的聲音。
追兵們在怒吼:“人在那裡!快給我抓住她!”
駒胥開始渾身痙攣,額頭的冷汗成股地淌下。
牙齒咬出的血一部分湧進喉嚨裡,一部分從嘴角滲出。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啊……
眼睛看不見,其他感官便出奇的細膩起來。
他甚至能從喧嚣的人聲中辨别出破空的利箭穿透皮肉的聲音。
淺淡的血腥味飄浮在風沙之上,幹燥得令人作嘔。
駒胥很快就不再痙攣,緊閉的眼角不斷地淌出眼淚,再被蒸發。
有人在問,“死了沒?”
“還沒咽氣呢!一個女人,膽子倒是挺大。”
副将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熟悉:“就她一個跑了?”
有人答道:“那牢房裡還有一具燒焦的屍體,應該是另一個人的。”
“呵,真是自私啊,活該自己跑掉被發現!”
副将拽起他的頭發,欣賞着他被迫揚起的臉。
粗粝的手掌在臉頰上留下紅痕,讓人無比貪戀那細滑的觸感。
他由衷感歎道:“這中原女人長得可真好看,細皮嫩肉的!”
簡守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低斂的眉眼裡透不出半點生機。
胸口的血色染紅了綠色的紗,就像綠葉點綴的紅花,不消半刻就會凋零。
“暈過去了?” 有人提議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讓我們兄弟幾個嘗嘗鮮?”
副将受此點播,忽而有了想法:“等等,他這副長相不如送作陪嫁的,說不定能讨幽王歡心。”
“可他要是将這些事情說給幽王聽該怎麼辦?”
副将笑起來的時候依舊顯得豪爽,隻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陡升寒意。
“自然是有的辦法讓他說不出口。”
…………
那晚起赫連桀就封鎖了河口的城門,隻不過掘地三尺都沒能将人找出來。
他又不死心地在城裡待了幾日,一直到烏雅赤禾快馬傳信,才最終起身離開了河口。
婚期一天天的臨近,許久不見鳳靡送來了賀禮。
外觀是檀木的長方形盒子,看不出裡面裝着什麼。
赫連桀一直沒什麼耐心:“裡面是什麼東西?”
鳳靡微微颔首:“不如殿下親自打開看看?”
鳳靡明明救了他,但奇怪的是赫連桀對鳳靡這個人一直沒什麼好感,更甚者看着他就眼煩。
但也沒必要直接拂了他的面子,赫連桀還是伸手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裝着一卷宣紙,照着紙張發黃的程度來看,似乎起初并沒有得到很好的保存。
“這就是你的賀禮?”
赫連桀表情嫌棄,還有些難以置信,沒想到堂堂天機閣閣主竟如此小氣。
鳳靡滿不在乎他的輕視,反而微笑着解釋:“這幅畫是鄙人偶然間得來,想着殿下也許熟悉,便當賀禮呈了上來。”
“畫?”
還是自己熟悉的?赫連桀伸手将卷好的紙從盒子裡拿了出來。
紙張一點點展開後,整幅畫便呈現在了眼前。
畫中有一片繁茂的樹林,地上好似堆滿了雪。
有個男人半彎着腰,上衣紮在褲腰處,微卷的頭發随意地紮在身後,他的手中好似拿着砌牆的工具,眉目中盡是認真。
赫連桀看了許久,一直沒有說話,鳳靡觀察着他的表情:“殿下,可有覺得熟悉?”
赫連桀還是沒有說話,指腹在脆弱的紙面上磨蹭。
畫中的人隻露出了半張側臉,卻神似他本人。
鳳靡還欲再問的時候,那張畫已經輕飄飄地被他扔在了地上。
赫連桀的那張臉依舊冷漠無常:“閣主還是重新準備賀禮吧,這禮物太廉價了,上不了台面。”
鳳靡看着地上那張棄如敝履的畫作,沒忍住笑出聲來:“哈哈哈哈,殿下說的是!殿下大婚當日鄙人必定重新奉上讓您滿意的賀禮。”
“隻是這幅畫,殿下留着也罷,扔了也罷,都請便吧。”
鳳靡轉身離開的時候都還在笑,眼中的愉悅和悲憫詭異地交織着。
他的試探到此結束,赫連桀是真的再沒有可能想起他的南枝了。
你看他扔得如此輕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