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生活怎麼樣？

克裡斯蒂亞諾把皮球踢到那個被他看做目标的鐵皮桶上的時候，這個問題突然竄進了他的腦子。

老阿維羅先生還活着，沒有任何傷病困擾，随時可以享受美食，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新聞，人生充滿無限的可能……

很不錯，說真的，如果他是一個四十歲的，已經回歸平靜生活的可憐球員，那麼這一切會更加合理。

他沒忘記他為什麼能這樣、不用費勁地為那八萬歐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按照老頭的說法，這是“找到自我”的一種方式——是因為弗格森，即使是這個完全不認識他的弗格森……也依然對他這麼好。

——他幹嘛要對我這麼好？

克裡斯蒂亞諾開始助跑，内腳背接觸到皮球，在力道的加持之下，黑白的球體劃過一道圓弧，撞在鐵桶邊緣，他的預期其實是讓皮球恰好進桶。

他搖搖頭去把球撿回來。他熟悉的那個爵士當然有無數的理由對他好，可這個年輕的爵士壓根不應該對他太好——他幫他的爸爸付了錢，卻不要求他回報。克裡斯蒂亞諾知道也許弗格森打着他改變主意之後因為他選擇曼聯的主意，這确實可能。但他知道，如果他最終不願意那麼選，爵士也不會要求他返還那些好意。

——畢竟他是弗格森。他的爵士，他最熟悉的人之一。

你的自我是什麼樣的，克裡斯蒂亞諾？

他再次助跑，腳踝輕輕抖動，這次克裡斯蒂亞諾選用正腳背發力，皮球劃過一個低平的弧線，撞在鐵桶上彈開了。

——想想之後會怎麼樣。他這麼問自己，想想曼聯會遭受什麼命運，爵士會怎麼樣？

如果這是2001年，曼聯距離剛剛拿到三冠王隻過去兩年——克裡斯蒂亞諾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任何球隊在巅峰過後都将迎來自己的低谷，引援來的巫師沒有發揮作用，弗格森和貝克漢姆在03年因為飛靴門反目，而這次，裡斯本競技不會有一個嶄新的羅納爾多跟着他離開。

這段旅程隻是暫時的。弗格森不會永遠離開曼徹斯特，他不會永遠和那些職業球員踢訓練賽。事情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克裡斯蒂亞諾撿回皮球。他閉上眼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通通忽略，胸腔裡的心跳砰砰作響，空氣裡有草地的氣味。他在原地蹦跳兩下，感受膝蓋發力的感覺，他呼出一口氣，内腳背再次觸球，這次他成功了，他的視線追逐着皮球，那圓球如他所願，在一道弧線之後掉入了鐵桶。

“你的發力方式會傷害膝蓋，克裡斯蒂亞諾。”弗格森拿着一杯咖啡對他說，“你應該避免這麼踢任意球。”

“你有什麼建議，先生？”克裡斯蒂亞諾眨了眨眼，這是他曾經最熟悉的發力方式，當然在14年之後不是了。他得說，即使他後來改變了任意球的踢法，但是他依然偏愛這樣的球——弧線更漂移，球速更快，更讓門将難以捉摸。

弗格森在兩腳之間撥弄皮球，爵士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前鋒。他下意識去搶他的球，他記得弗格森的習慣，對方總是有一個小愛好，他和克裡斯蒂亞諾都喜歡用腳後跟磕球使皮球變向①。在他試圖這麼做的時候，克裡斯蒂亞諾搶先将身體往另一個方向移動以壓迫他的帶球空間，他成功了一半——因為弗格森沒有拿到那個球，卻也靠自身的體重把他擠到了一邊。

他不禁想起胡安.貝隆依靠身體素質把他擠開的時候，這真是沒什麼好辦法，肌肉和力量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事情。

“為什麼你會猜到我要變向？”弗格森饒有興緻地問他，皮球被老頭踢過來，克裡斯蒂亞諾飛快繃直腳背，左腳把飛過來的皮球重新踢到那個鐵桶上面。真糟糕，他瞄準的其實是桶内的位置。

“準頭很不錯。克裡斯蒂亞諾。”弗格森誇贊他：“要打個賭嗎？”

此刻在克裡斯蒂亞諾腦海裡放映着的場景，是爵士和他在2007年打的那個賭。彼時的老頭為了讓這場打賭變得有趣，以自己的頭發作賭注，他說如果他單賽季進了20個球，他就會剃光頭，反之克裡斯蒂亞諾會剃光頭。

都靈的陽光照在爵士的頭頂，那個賽季他當然進了20個球，當然了，到最後也沒有人失去自己的頭發。他隻是感受到了懷念，他想到之前那個問題。如果他離開綠茵場，他當然也會離開弗格森，馬塞洛，佩佩，科恩特朗……他所熟悉的那些朋友們。

“我也很喜歡用腳後跟磕球改變方向，先生。”克裡斯蒂亞諾聽見自己這麼回答，“這樣很容易騙到後衛。他們很難反應——順便一提，我對你說的打賭很感興趣。”

“你是個聰明的小夥子。”弗格森說，“我想和你賭拉齊奧和尤文圖斯的比賽結果——如果我赢了，我想邀請你去曼徹斯特看看曼聯的比賽。”

——你該作出決定了。他的理智這麼告訴他，你不喜歡曼徹斯特的天氣，它總是有太多的陰天和雨天，食物也不那麼合口味，你更喜歡馬德裡的陽光，音樂和沙灘，一直都是這樣。

他還沒說話，弗格森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然後他聽見麥克.費蘭在門廳那邊大喊大叫的聲音，爵士皺着眉頭接通電話，“斯塔姆”“自傳”“記者”這些詞竄進他的耳朵，克裡斯蒂亞諾心裡的報警雷達忽然嘟嘟作響，他想起當年斯塔姆被老頭掃地出門的原因：他做了跟腱手術，又暴露了更衣室的問題，在老頭懷疑他的競技水平是否能和以前一緻的時候，他正好做了老頭最讨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