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歸腹诽,現在想要撂挑子估計也不行了。
看着眼前依然在重複着“報應……報應……”的謝九,林知夏有點發愁,原本以為隻是簡單的殡儀館鬧鬼,結果,呵呵!
精神病院的鐵窗在暮色中泛着暗紅鏽迹,正不知道下一步怎麼整,謝九胸口的紙人在這時突然撕開皮肉躍向林知夏。晏清衣袖翻卷帶起幽冥火牆,金箔裱糊的紙人在火焰中扭曲成焦黑人形,最後同樣逃不開渣渣的命運。
林知夏配合娴熟的甩出五帝錢釘住謝九眉心,看他反應,再看他已經空了的胸口,蹙眉,“這不是普通替身傀!”
普通替身傀媒介若死,被附身的載體不死也要脫層皮,謝九卻像沒事人似的,不說活蹦亂跳吧,但好像對他也沒多大影響。
适時,整棟樓的窗戶同時炸裂。數十個紙人踏着玻璃碎片湧向天台,每個都生着與謝九之前的替身傀相同的渾濁眼珠。林知夏的羅盤在挎包裡發出尖銳嗡鳴,不老實的撲騰起來,想要脫離挎包飛出幹架的心是如此的昭然若揭。
林知夏拍拍挎包,“别鬧!”
晏清攬住她腰肢騰空而起,玄色鶴紋長衫掃過天台邊緣:“娘子可記得《魯班經》中的‘以形補形’?"
“你是說……”林知夏突然想起什麼,“紮彩匠用活人精血養紙傀!”
指尖掐訣點在雷擊棗木尺上,尺面殄文應聲亮起青光,原本隐匿無形的血管在魯班尺的青光下無所遁形,這些紙人的腹腔中竟然都蠕動着狀似活人的血管!而血管如綿綿細繩,與樓下噴泉池中的屍骸相連,在暮色中織成張猩紅蛛網。
謝九癫狂的笑聲穿透鐵窗:“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錢家該還債了!”
林知夏心說這人一會兒說報應,一會兒又說錢家該還債了,那所以,他是受害者還是加害人?
幽冥火凝成的青龍俯沖而下,宴清瞳孔泛起冷意:“當年他與錢家合謀換命,如今倒成了苦主?”
林知夏聞言一怔,對呀,從謝九的隻言片語中傳遞的信息可不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誰都不無辜!他們任意一方都是加害者!
目前看誰最無辜?
陳老闆的小舅子王經理最無辜啊!人家好好的殡儀館現在鬧鬼鬧的,都快開不下去了!
林知夏轉述了宴清的話,想看看謝九什麼反應。
“當年我不過取他半條命!”謝九殘缺的左手完完整整撕開病号服,露出滿身縫合線,“可他竟将我制成活人傀!”
林知夏剛想問這個“他”是誰,樓下噴泉池突然炸開沖天水柱。七具裹着金箔的屍骸懸浮半空,每具心口都釘着青銅鎮魂釘。林知夏的墨玉戒驟然發燙,戒面蓮紋直指東南方,然後她發現,就在斜對面不起眼的一面牆上,赫然鑲嵌着一面等人高的鏡子,鏡中此時倒映的……是錢家老宅的祠堂!
“移花接木。”晏清冷笑,指尖幽冥火化作長弓,“用七具橫死之屍做陣眼,自作孽!”
林知夏也覺得他們是自作孽。
東南方的鏡子突然映出錢辰驚恐的臉。青年正跪在祠堂給先祖上香,香爐中升起的青煙竟與屍骸周身的金箔産生共鳴。
紙人腹腔的血管驟然繃直,噴泉池水逆流成七道水龍卷,裹挾着屍骸撲向鏡子。
若撲成功,錢辰必死。
雖然錢家氣運已盡,但錢辰不該這樣死!
晏清反手将林知夏護在身後,幽冥火弓弦拉滿:“閉眼。”
箭矢離弦的刹那,整片黃昏的天空被照得亮如白晝。
轟然巨響中,幽冥火與屍骸相撞迸發出刺目金光。林知夏的羅盤終于脫離讨厭的挎包飛到半空,黃銅磁針在虛空拼出“因果”二字。
因果……
她明白過來——這些屍骸,分明是錢家血脈!
他們不是主家,卻一定和錢家沾親帶故!
“以血親為祭……”林知夏很煩躁,“瘋了吧!”
回應她的是謝九愈發癫狂的笑聲。這個頭發花白的紮彩匠突然撕開不知何時又覆上的胸口紙人,露出裡面跳動的暗紅心髒:“二十年!我成為活人傀二十年!錢家必須斷子絕孫!”
桃木劍突然發出清越劍鳴,林知夏咬破指尖在劍身畫出血符:“天地玄宗,萬炁本根——破!”
劍光斬斷屍骸與銅鏡的鍊接瞬間,錢辰的慘叫從鏡中傳來。青年捂着心口栽倒在祠堂,暗紅血漬順着指縫滲入青磚縫隙,看上去凄凄慘慘,但這條命卻是保住了。
晏清忽然輕笑:“娘子這般心軟,可不像玄門中人。”
“玄門術法不是用來虐殺的。”林知夏反手将桃木劍釘入天台,二十八宿鎮煞陣青光沖天而起,東南方與此同時傳來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謝九癫狂的表情凝固在臉上,胸口紙人無火自燃,露出心口另一側暗青色的“借”字。
“借命契?”林知夏也是服了,“他把自己的命格……”
“與錢家綁在一起了。”晏清擡手撫平她蹙起的眉心,“真是……愚不可及。”
仿佛印證他的話,謝九突然開始劇烈抽搐。那些連接屍骸的血管寸寸斷裂,噴泉池水倒灌進精神病院地下室,裹着陳年符紙的腥臭撲面而來。
謝九已經廢了,現在不死也命不久矣。
林知夏拽住晏清手腕:“咱們去地下室瞧瞧!”
潮濕的黴味混着屍臭令人作嘔,晏清腳踏幽冥火,攬着林知夏站在地下室中央位置。幽冥火照亮的牆壁上畫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林知夏的龍骨镯突然收緊,镯身龍紋直指盡頭那扇貼滿黃符的鐵門。
走近,伸手過去,晏清直接按住她的手,“怎麼還改不了亂摸亂碰的毛病!”
林知夏:“……”
她讪讪,宴清打個響指,幽冥火從淡藍變為深藍色,火光映照下,鐵門把手上的縷縷青絲分毫畢現。這些發絲在火光中泛着詭異光澤,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