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刀術是她母親留下的,燕三疊是她父親留下的,易水歌是郭師叔給的,可這連枷,卻是廣胡子,那個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師傅”傳授給她的。
天色微暗,月來客棧門前的青石闆路上,林巧娘背着一根黑沉沉的連枷,腳步輕快地往回走。
她心裡還在琢磨着這幾天學的東西,手指時不時地摸着連枷的木柄,感受那種沉甸甸的重量。她以前練過刀法,可彎刀輕盈靈巧,而連枷截然不同,重、狠、怪異,尤其是用力甩出去的時候,那種風聲呼嘯的感覺,實在是太帶勁了!
可問題也來了——
江湖上有拿刀的,有拿劍的,有使槍的,甚至還有拿錘的……可有誰見過拿連枷闖江湖的?
想到這裡,林巧娘就忍不住有點羞恥。
她腦子裡浮現出那些俠客們英姿飒爽、衣袂飄飄的模樣,再想想自己背着一根打麥子的連枷在街上走,頓時臉色微妙起來。
“這算哪門子江湖?這不是進了農家地了嗎?!”
她一邊想着,一邊走到了客棧門口,推門進去,剛邁進院子,便聽到了一陣毫不掩飾的笑聲。
“哎喲……哈哈哈哈!”
林巧娘一愣,擡頭一看,正對上寒江月笑得快直不起腰的模樣。
“寒姨,你笑啥?”林巧娘眨眨眼,疑惑地問。
寒江月半靠在門邊,抱着胳膊,眼神裡帶着濃濃的笑意:“你……你這是什麼?學了身農藝回來?”
林巧娘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嘴角抽搐着,憋着氣道:“什麼農藝?這可是實打實的兵器!”
寒江月繼續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農具不就是這麼來的?你這是連枷啊,趕上收麥子了還能幫幫忙。”
林巧娘氣得跺腳:“寒姨!這可是廣胡子教我的!這東西威力可大了!”
寒江月樂不可支地看着她,語氣輕佻:“哎呀,江湖大俠都是刀槍劍戟,你倒好,背了根連枷回來,怎麼,準備行走江湖當個農夫俠?”
林巧娘被她氣得臉都漲紅了,索性當場展示:“寒姨你别瞧不起連枷,看好了!”
她猛地抽出連枷,雙手握住短柄,手腕一翻,連枷的鐵杆猛然甩出,帶起一陣淩厲的風聲,重重地砸在院子角落的一張舊桌子上!
“砰!”
桌面轟然爆裂,碎木四濺,木屑飛揚,連枷的尾端在空中回旋了一圈,又被林巧娘巧妙地收了回來,整個過程幹淨利落,一氣呵成。
寒江月的笑聲頓時停了。
她微微眯起眼,看着地上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桌子,眼裡閃過一絲意外。
林巧娘得意地拍了拍連枷,撇嘴道:“這東西又沉又怪,可真要砸人,那叫一個疼!”
寒江月摸着下巴,目光微微有些思索。
她原本是真的把林巧娘背着個連枷回來的模樣當笑話看,可剛剛這一擊,确實讓她稍稍改觀了。
——這一擊砸得很重,連枷甩出的速度雖然不如刀劍快,可勝在沉穩,攻擊時一寸長一寸強,一旦砸中要害,必定讓人骨斷筋折。
她不得不承認,以林巧娘現在的水平來看,彎刀術她根本練不出來,反而這連枷……倒是實用得很。
寒江月微微挑眉,看着林巧娘:“連枷這麼重,你甩得開?”
林巧娘笑嘻嘻地把連枷一抛,單手接住,甩了個小弧度:“學了五天,早就順手了!”
寒江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淡淡地道:“過來。”
林巧娘愣了一下,乖乖地走過去,寒江月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又輕輕按了按她的手腕,片刻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倒是挺有力氣。”寒江月輕聲道。
林巧娘得意地笑了笑:“那當然!”
寒江月看着她,神色終于收斂了幾分笑意,語氣變得認真了一些:“你知道嗎?你要是真拿着彎刀闖江湖,我絕不放你出門,要是真讓你走不出三個月,就得死。”
林巧娘一愣,眼神有些不服氣:“為啥?”
寒江月淡淡地看着她:“彎刀輕快,講究精準,你學不會,就等于拿着它去送死。”
林巧娘張了張嘴,想反駁,可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彎刀講究身法、角度、力道,每一次出手都要精準無比,可她連波斯語都學得那麼費勁,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内掌握彎刀術?真要帶着彎刀上陣,她怕不是第一刀就砍歪了!
寒江月微微一笑,語氣帶着一絲調侃:“倒是這連枷,雖然醜陋不堪,起碼保命還行。”
林巧娘撇撇嘴,抱着連枷嘀咕:“我覺得挺好的啊。”
寒江月看着她,目光複雜了一瞬,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農具也能殺人,刀劍也能斬草,世上沒什麼一定的規矩。”
她伸手拍了拍林巧娘的腦袋,輕聲道:“但你記住了,連枷固然好用,可它不能成為你的依仗。真正行走江湖的,靠的從來不是兵器,而是你的頭腦和活着的本事。”
林巧娘一怔,擡頭看着寒姨,忽然覺得她說的這話,有些深奧,可仔細想想,卻好像明白了幾分。
她握緊了手裡的連枷,輕輕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寒江月輕笑了一聲,轉身走回屋裡,邊走邊道:“行吧,既然你喜歡,那就好好練,以後砸得更準一點,别打歪了。”
林巧娘看着寒姨的背影,嘴角微微揚起,目光裡帶着幾分認真。
她知道自己現在還很弱,可是她也明白了自己的第一步要怎麼走了。
——這連枷,或許是她初入江湖的第一件兵器,可江湖,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