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街上的人流比白天稀少了許多,寒風吹過青石闆路,帶着一絲冬日的冷意。
林巧娘蹲在街角,嘴裡咬着剛買的糖團子,兩腮鼓鼓的,像隻啃食的倉鼠,一邊嚼一邊眯着眼睛,盯着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她在練《易水歌》裡教的看人步伐之術。
自從學了這本書,她就對**“如何觀察人”**産生了極大的興趣,尤其是書裡提到——
“武者行走,重心穩定,腳步輕盈而不浮。商賈行路,步伐平穩,且偶有護袋之動作。盜賊行走,多目光閃爍,步伐輕佻,時有回望。”
林巧娘嚼着糖團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盯着街上每一個路過的人,試圖分辨他們的身份。
——那個大步流星的,扛着貨袋,腳步沉穩,像個腳夫。
——那個穿着棉袍、懷裡抱着賬冊的,八成是個商人。
——那個穿着粗布衣裳,步伐笨拙,背上還挂着草藥簍的,是個農人。
林巧娘越看越覺得有趣,剛想繼續觀察,忽然,她的目光定在了一個人身上。
——這個人的步伐,怪怪的。
那是個穿着棉袍的年輕人,腳步很輕,刻意壓低了聲響,可他的重心時不時偏移,肩膀有些微妙的縮動,走路時總是偷偷往旁邊瞥,眼神飄忽,手還在袖子裡摸索着什麼。
“賊相!”
林巧娘的心頓時咯噔一下,腦子裡立刻響起了《易水歌》裡的一句話——
“凡有賊心者,行走時必有三動:眼動、手動、肩動。”
眼前這人三樣全占了!
她眼神微微一亮,立刻嚼完糖團子,舔了舔嘴角的糖漿,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這人似乎還沒發現自己被盯上了,腳步越來越快,偷偷往一個攤位靠去。
林巧娘眯着眼看他,隻見他往攤位前一站,假裝在看貨,目光卻時不時掃向攤主後方的錢袋,手也慢慢地往衣袖裡探去——
這賊!真是活生生地給她表演了一遍盜竊全過程!
她心裡一樂,覺得自己這回可是要抓個現行。
眼看那隻手就要伸到攤主的錢袋上,林巧娘毫不猶豫地猛地一把抓住他的後領:“抓賊啦!”
“哎哎哎!”那人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喊吓了一跳,腳步一個踉跄,險些摔個狗吃泥。
可他反應倒是挺快,立刻掙紮着想要跑,可惜他運氣不好——林巧娘雖然功夫不算多厲害,但畢竟剛練了幾天連枷,手勁兒比普通姑娘強多了,死死揪着他不放。
“放開!你誰啊!”那人驚慌失措地喊道。
林巧娘冷笑:“你手剛要伸進錢袋裡,我可是親眼看見的!”
那人臉色一變,立刻急聲道:“冤枉啊!我、我就路過看看!我哪有偷!”
林巧娘眯起眼睛,手一翻,把他扭到了街邊的角落裡,壓低聲音道:“少裝了,我都看見了!《易水歌》說的,眼動、手動、肩動,你樣樣俱全!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那人愣了一下,忽然臉色怪異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小聲道:“小表姐?”
林巧娘:“???”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皺着眉:“你叫誰?”
那人也愣了愣,低頭仔細打量了一下林巧娘,忽然嘴角一咧,眼裡帶着一絲驚喜:“哎喲,果然是你!小表姐!你不認識我啦?”
林巧娘瞪大了眼睛:“你誰啊?!”
那人趕緊讨好地笑了笑,壓低聲音道:“我是江琳啊!你江家的表弟!”
林巧娘瞬間頭皮發麻。
她盯着面前這個眉清目秀、滿臉嬉皮笑臉的年輕人,腦子裡瘋狂翻找關于“表弟”這個概念的記憶,可惜……她林巧娘一出生就進了寒姨的客棧,哪來的什麼表弟?!
她狐疑地眯起眼睛,盯着他:“你别亂認親戚啊!我姓林,你姓江!”
“哎呀,小表姐,你娘是林燕姬,我爹是江家的,你是随母姓,但我們确實是表親啊!”江琳理直氣壯地說道。
林巧娘愣了一下,心頭猛地一跳。
——他知道我娘的名字?!
她頓時不敢随便亂甩人了,拽着江琳的衣領,直接把人拖着走:“走!跟我回去見寒姨!”
“哎哎哎,别拽啊!小表姐,我這細皮嫩肉的!”江琳哭笑不得地被她拽着走,一邊喊一邊掙紮。
月來客棧,寒江月正端着一杯茶,剛準備悠閑地喝上一口,就聽到外面砰地一聲,林巧娘一腳踹開門,後面還拽着一個衣衫淩亂的年輕人。
“寒姨!我抓了個賊!”
寒江月淡定地擡頭看了一眼,目光在那年輕人臉上停頓了一瞬,眉頭微微一挑:“哦?”
江琳被拽着跌跌撞撞地進了門,擡頭看到寒江月,頓時眼睛一亮,連忙笑着喊道:“寒姨!”
林巧娘:“……”
她滿臉震驚地看着寒姨:“他真的是我表弟?!”
寒江月懶洋洋地放下茶杯,瞥了一眼江琳,淡淡地道:“嗯,江家的孩子,好幾年沒見了。”
林巧娘一臉震撼地看向江琳,而江琳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得意洋洋地道:“怎麼樣,小表姐?咱們真是親戚吧?”
林巧娘頓時覺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新的打擊。
她原本以為今天是自己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第一步,結果……居然是抓回了個親戚?!
她心裡充滿了深深的無奈,抱着胳膊,歎了口氣:“早知道就不學什麼易水歌了……練半天,結果抓了個自己家的人?”
寒江月笑了笑,淡淡地道:“沒關系,你還有很多機會。”
江琳倒是乖乖地坐在凳子上,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腿上,頭微微低着,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架勢。
林巧娘則站在他對面,抱着胳膊,一臉複雜地打量着自己這個忽然冒出來的“親戚”。
——這世道可真是奇怪,她人生第一次除暴安良,結果竟然是抓了個自家表弟!
她啧了一聲,眯着眼睛盯着江琳:“你怎麼認出我的?”
江琳聳聳肩,笑得很狗腿,說道:“你這金瞳,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了。”
林巧娘皺眉:“你咋知道?”
“我爹說的。”江琳随意地晃着腳,笑道,“林燕姬的女兒,一雙金瞳,随了波斯人的血脈,想認不出來都難。再加上你又在神仙不渡,我就更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