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漸亮,晨霧散去,小鎮漸漸恢複了生氣。
林巧娘已經洗漱完畢,站在窗邊,望着院子裡的烏骓出神,腦海中仍舊殘留着昨夜的夢境,像是未曾燃盡的餘燼,在心頭時不時地翻騰一下。
這時,房門被推開,寒姨端着一盞熱茶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她還沒來得及收拾整齊的床鋪,挑眉道:“喲,今兒是什麼日子?我家小祖宗竟然起得這麼早?”
林巧娘僵了一下,下意識摸了摸後頸,不自然地笑了笑:“……練武人,當然要早起。”
寒姨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問:“練武人?那你之前怎麼睡得跟個死豬似的,連翻身都不翻?”
林巧娘不自在地挪了挪腳,她自然不會告訴寒姨,自己其實是被一個噩夢驚得差點爬起來逃命的。她幹脆不接話,低頭去取靠在牆角的連枷,順勢把它掄了一圈。
“練功去了。”她丢下一句話,轉身往院子裡走,避開寒姨的視線。
寒姨輕輕哼笑了一聲,沒有再追問,端着茶坐到窗邊,悠閑地望着外頭剛剛開始熱鬧的小鎮。
——一切都太平。
中午,太陽漸漸升高,鎮上的人開始忙碌起來,街頭的炊煙騰起,飯香四溢。
林巧娘剛練完一套連枷,身上微微發熱,正準備去廚房找點水喝,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鑼鼓聲,震得地面都似乎微微一顫。
她擡頭一看,隻見街角走來了一隊人。
為首的是個老衙役,年紀看着五六十歲,腰闆挺得筆直,頭上戴着頂舊得泛白的官帽,手裡拿着一卷黃絹,後頭跟着兩個衙門的幫役,一人提着漿糊桶,一人扛着大刷子。
他們走到鎮子中央的告示牆前,老衙役清了清嗓子,把手裡的黃絹展開,遞給幫役,接着擡手一揮:“都讓讓!衙門有旨!”
圍觀的人立刻紛紛圍上去,議論紛紛。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貼告示了?”
“不會是要征稅吧?”
“哎呀,不會是要抓壯丁吧?”
林巧娘眨了眨眼,也停下了手裡的活計,望向那邊。
老衙役等幫役把黃絹小心翼翼地貼在牆上,才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緩緩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即位以來,深思先皇遺德,敬念萬民疾苦,今歲大赦天下,凡重罪減半,輕罪釋免,年号改為——開運!”
林巧娘站在人群的外圍,聽得一愣。
“開運?”
她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人當面宣讀聖旨。
雖然這不過是一張告示,而不是給某個人特意頒發的旨意,可鎮上的百姓仍然覺得新奇又緊張,紛紛議論起來。
“換年号了?”
“哎呀,那不是前些日子說的皇帝登基的事嗎?”
“是啊,原來年号改成了‘開運’?”
“聽着倒是挺吉利的,就是不知道以後日子怎麼樣……”
“說是大赦天下,有啥區别?這幾年殺人放火的多了去了……”
林巧娘皺了皺眉,心裡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對朝廷的更疊沒什麼概念,神仙不渡這個小鎮太偏僻,換皇帝和換年号這樣的事情,并不會直接影響到這裡的百姓。可她心裡卻隐隐地覺得不安。
她的噩夢,那個可怕的夢境……她心裡仍舊隐隐覺得,這一切似乎并非完全無關。
“散了散了!都散了!”老衙役拍了拍手,“該幹活的幹活去,該做生意的做生意去!”
人群漸漸散去,有些人還在議論,有些人則是看了一眼告示就轉身走了,日子還是要過的,天變了又如何?
寒姨站在客棧門口,目光落在那張黃絹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回了客棧。
林巧娘跟着走進去,好奇地問道:“寒姨,沒什麼大事吧?”
寒姨搖搖頭,語氣平淡:“沒什麼,不過是改個年号。”
“那大赦天下呢?”林巧娘追問。
寒姨擡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淡的弧度:“真有本事的,早就自己跑了,還用等赦?”
林巧娘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無言。
是啊,大赦天下聽着好聽,可真正該死的,哪裡會因為一張聖旨就逃過一劫?能逃出來的,早就逃出來了,逃不出來的,也不指望皇帝會施恩。
寒姨回到櫃台後,随手拿起賬本翻了翻,随口道:“巧娘,中午吃飯了嗎?”
林巧娘回神,揉了揉鼻子:“……還沒。”
寒姨看了她一眼,挑眉道:“去廚房盛飯去,别練得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