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娘盯着他,語氣放緩了些:“江琳,我們不是不讓你去,而是你這樣去,一定會死。”
江琳攥緊拳頭,指甲摳進掌心,過了許久,終于低聲道:“……那我還能怎麼辦?”
林巧娘沒有回答,而是緩緩坐下,目光沉沉地盯着窗外的夜色。
“等天亮,回商館,從長計議。”她低聲道。
江琳擡頭,眼神裡帶着一絲不甘。可看着林巧娘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掙不脫,隻能狠狠咬着牙,低下頭,不再作聲。
廣胡子舒了口氣,往後一靠,疲倦地道:“行了,天快亮了,趕緊眯一會兒吧……今晚這事,夠我心驚膽戰的了。”
晨光熹微。
三人混在最早一批進城的商販裡,踩着露水走進開封。城門剛開,進城的人絡繹不絕,推車的、挑擔的、趕着牲口的,各色人等擁擠着往裡走,守門的軍士哈欠連天,懶洋洋地查了路引,幾乎隻是象征性地掃一眼,就放行進城。
江琳昨晚吃了虧,老實了不少,耷拉着腦袋,乖乖跟着林巧娘和廣胡子走,沒再鬧騰。可走到朱雀門前,他的步子卻微微一頓,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
鐵籠還挂在那裡,江添的頭顱在晨光下顯得更加枯槁,偶爾有幾隻烏鴉跳動。地上圍着幾個人,有的手裡拿着包子,有的拎着酒葫蘆,邊看邊議論,表情帶着嘲諷和輕蔑。
“啧,這飛賊也算風光一場,如今還不是個臭肉堆?”
“聽說這家夥以前還能飛檐走壁,開封多少商号的錢财讓他偷了去,如今呢?嘿嘿,剮了三千刀才死,夠他受的。”
“活該,這些賊人,仗着點功夫,欺行霸市,若不是朝廷大軍,這些玩意早該死絕了!”
“可不是?那些江湖人啊,說什麼義氣,說到底,都是些不學無術的賊匪。”
一旁的孩童聽着大人的話,拍着小手,清脆地唱着順口溜:“大飛賊,是江添,死無葬身剮三千!”
江琳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眼裡瞬間充血,拳頭捏得死死的,腳下用力一蹬,幾乎要沖過去!
可就在他邁步的那一刻,一隻大手猛地拽住了他的後領!
“你又想幹什麼?”廣胡子低聲呵斥,一把将他拽了回來。
“我要揍他!”
林巧娘也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冷冷道:“然後呢?打了他,結果呢?”
江琳渾身發抖,呼吸粗重,指甲狠狠地摳進掌心,嘴唇抖了一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巧娘壓低聲音:“你别再給我倆惹麻煩,以後有的是你發瘋的時候,這一會兒給我忍住。”
江琳攥着拳,整個人僵在原地,額頭的青筋暴跳,片刻後,才猛地甩開手,狠狠地别過頭去,咬着牙不說話。
三人不再停留,快步穿過大街,回到了商館。
廣胡子要去對賬賣貨,留下林巧娘和江琳在房中思索對策。
屋裡光線明亮,窗外的街道熙熙攘攘,商館裡胡商與漢商的交談聲斷斷續續傳來,空氣中飄着香料的辛辣氣息,可林巧娘卻心煩意亂,怎麼都理不出頭緒。
她撐着下巴,半晌忽然想到一個人。
——那個城門吏。
進城時,那城門吏看出是她打了潑皮,不但沒找她麻煩,反而佩服她的拳腳,甚至還讓她辦完事後去城外的李家園子找他,說是想請她指點拳棒功夫。
這人在開封城門口當差,多少也算是官面上的人物,或許,他能知道些内部的消息?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江琳,江琳一聽,眼裡亮了一下,立刻點頭:“這或許是條出路。”
二人商議好,等廣胡子回來,三人一起吃頓飽飯,補足體力,歇息一天,明早便去李家園子尋那位城門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