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聽面對問詢依舊不發一言。
他是老師同學眼中的自閉症患者,曾經甚至請過他家長來說過這事,他家人隻是說:“不,我家寶莫一點問題。”并與老師據理力争。
是啊,成績這樣好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有問題呢?隻要成績好,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
以江南聽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容易視周圍人如洪水猛獸。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時,常會因身後坐着的同學而給自身制造壓力。
他完全拒絕與人交流,仿佛從來不會在人際關系中感到尴尬,也沒有其它的情緒,完全脫離這個世界,成為了一個局外人。
本來同學已經給他定死了這類标簽,可他偏偏又和程賢景這樣痞又随性的“混子”玩到了一起,他又好像能夠正常地與人交流、聊笑。
孤立全班、隻和某個人建立聯系,這個行為在同學眼中相當于一種背叛。
上課鈴悠悠打響。
“行了,也說這麼多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都快中考了,别在關鍵時刻出了差錯,想想你的父母在外面那麼辛苦,為的就是把你供出去。”
江南聽低着頭離開了辦公室,穿過長廊返回到教室,春日和煦的陽光在他衣角退去,他又入到了教室的寒冷之中。
他站在凳子旁,沒有立馬坐下。看着桌上半數位置堆着的書和剛發下的淩亂卷子,他心裡生出一種沖動,把這些書和卷子全部撕爛的沖動。
數字老師夾着書進來了,江南聽在同學異樣的目光中麻木地坐了下來。
他偏頭看向門邊的陽光,清晰的橙色光線在眼中變得朦胧。這一刻他内心好像堅定了什麼,也在這一刻,他的身心變得松快起來。
——
他們補課的進度不算慢,程賢景卻又有了懈怠心理。他可以背古詩卻背不了長篇文言文,數字隻刷自己會寫的題,其它科目的一些必背點也記得馬馬虎虎。
可能是怕江南聽期待落空吧,所以還在堅持,他的堅持讓江南聽得到了慰藉。
幾次小考過後迎來了期中考,江南聽還是沒有考到第一。
但這次他并不慌,面對家人的氣急敗壞暴跳如雷他隻是平靜地接受,但心髒還是會止不住地跳得急促。
倏忽之間,他從“掌中寶”變成了一個“沒用的廢物”。
當他從家庭糾紛中脫離出來跑進程賢景家,陡然面對程媽媽程奶奶毫不吝啬的誇贊和感謝,他一時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你真厲害,我們家小賢終于考到四百多分了,真是不容易啊,辛苦你啦聽聽。”
程賢景注意到他苦着的臉,拉他走到房間悄聲說:“又被訓了?”
江南聽咬着嘴皮,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讓程賢景“嘿”了一聲,拉着門把手就想奪門而出去他家為他主持公道:“我去跟你爺爺掰扯兩句。”
江南聽趕緊拽住了他:“别去。”
“你就從來不反抗嗎?就任他們打你罵你,要是是我被生在那個家,我一天到晚都會跟他們對着幹!打我我就報警,而且我還不怕打不赢他們。”
江南聽又陷入了沉默,一副任别人揉捏的樣子。
程賢景有時真是讨厭他這包子一樣的性格,有時又很喜歡他隻跟在自己身後的樣子。矛盾體下來,他好希望江南聽能做出改變。
“小賢,我也想像你一樣。”
可我怎麼樣才能像你一樣。
“想改變了是嗎?想改變了我教你。”
“嗯!”
“行,我們先從和周圍人聊天開始。你嘗試着像跟我聊天一樣和我媽聊。”
江南聽又想逃避了,拒絕交流的心愈加強烈,程賢景拉着他手要出門時他又抽回了手。
“?”
“我做不到。”
“沒事兒,慢慢來,我就坐你旁邊,什麼時候扛不住了,拉拉我的衣角,我帶你離開。”
江南聽猶豫了,心髒跳的很快,程賢景又拉上他的手,溫潤的觸感通過手腕蔓延到了他的心裡,溫暖了他一刻。
他點了下頭。
程賢景很高興,拉開門後,舌頭朝沙發位置打了個響:“老媽,聽寶想跟你聊聊天。”
江南聽的身體繃得很緊,程賢景在他後背上順了一下:“放輕松,不是什麼大問題。”
程媽媽:“好呀好呀,聽聽來坐我旁邊,咱們一起看電視。”
江南聽僵硬地挪了過去,程賢景挨着他坐,手還在他後背上順着。
程媽媽是話題的開始者和延續者,她看着江南聽身形小小的,忍不住說:“聽聽在家裡是不是不怎麼吃肉呀,小賢跟你站在一起壯的像頭牛一樣。”
江南聽松開咬着的嘴皮子,悄聲道:“他……長得高。”
程賢景心裡默默給江南聽豎起大拇指,真棒終于能夠正常對話了。而後他想起自家媽損他的話,“嘿”了一聲:“不是,你什麼意思兒,什麼叫‘壯的像頭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