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昌瞳孔一縮,眼皮直跳,惱怒下竟一腳踹向副手:“胡言亂語些什麼?!”
他一揮手,飛快地下令:“殺!”
絲竹聲停下後,這裡寂靜得可怕。
那些士兵的武器,一下子轉了個方向,把林世昌等人團團圍住!
林世昌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大膽!你們這是做什麼?!”
謝昭野邁着步子,繞過桌案,走到林世昌面前,“林大人這話可就好笑了,論大膽,誰能比得過你呢?”
他笑容一斂,從袖中取出一本染血的賬本舉在手中,當然也沒錯過,林世昌看到賬本時眼神的劇烈變化。
他涼絲絲笑起,比三月的海棠還豔上幾分的臉,有一半籠在身後桃枝映下的陰影中,明明是漂亮極了一張臉,卻叫人生出懼意。
“這本工料冊,林大人應該不眼生吧?”
“燕池渠自兩個月前修至錦州路段,這實際打下的杉木樁數目竟然跟工部要的,相差了四百多根!”
“若謝某沒有記錯,各地的路段的圖紙在二十五年就陸續下發到各地了,修建的路段也早已踩好了位置,如果這遭謝某沒來,竟然不知道,一個錦州路段,上報的河道路段居然比實際多了三十裡?”
“恰巧,我初到錦州還聽說了一件新鮮事呢。”
謝昭野輕呵一聲,“去歲工部派來負責監工的典司明明是被賊人推進河道溺死的,怎麼上報回京,就成了水土不服病故呢?”
林世昌不敢置信看着他,沒想到他會連這個都知道了!那幾個富商和小官一個個更是如喪考妣,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謝昭野的視線一一掃過這些人,“或許,林通判并不能解釋不本官這個疑惑,既然如此,那正好,就問問洪知州吧?”
他不疾不徐地轉身,目光落在涼亭裡擺的屏風上,高聲,“洪知州,該出來見見人了吧?”
這話一出,最震驚的不是别人,而是跟謝昭野一塊來的許元義!
他還沒從突然轉變的形勢中回過神來,就被謝昭野這一句炸得頭都開始發暈了。
誰?洪知州?該不會是錦州知州洪覺吧?
他就眼睜睜看着,謝昭野話音剛落,一個士兵就疾步去,拎着長槍,反手一擡,幹淨利落地挑翻了涼亭裡他原本以為是隻是擺設用的翡翠屏風,露出後邊臉色無比難看和慌張的人,此人不是洪覺是誰?
所以,洪覺也參與了這件事?
一時間,許元義如夢初醒。
之前查貪污查到林世昌身上時,他還和另幾個同僚都奇怪過,林世昌隻是通判,是怎麼瞞過錦州知州在燕池渠的修建這種大事上做手腳的?後來打聽到洪知州是個不大管事的糊塗人,錦州一應大事小事大部分都是林世昌決定的。他還以為這位洪知州是被架空了呢!
怪不得他跟謝昭野進言說可以去找被欺瞞都洪知州一起聯合起來的時間,謝昭野當時看他的眼神跟看什麼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有點怪異,又有點驚訝。仿佛他應該知道什麼,但偏偏居然不懂。
合着是謝昭野早發覺了那些洪覺糊塗不管事的傳聞背後的真相?
還有今天這一出,他一路上緊張得幾次想去解手,生怕出點什麼問題!
結果,謝昭野居然已經不聲不響掌控了全局?
這些兵又是哪來的?
他們來時隻有十餘個皇城司的人護送,哪來這麼多能調動的兵?謝昭野又是文官,也沒有兵權……吧?
本以為都塵埃落定了,誰知道,洪覺硬是擠出一抹笑,說一切都是誤會!
謝昭野當即笑了,有些意味不明反問,“哦?誤會?原來是誤會嗎?哈哈。”他的眉眼都蘊着笑,說出的話卻沒那麼友善了,“洪知州是說,在那兒坐了那麼久,看了這一場鴻門宴,眼瞧着林世昌圖謀不軌,自始至終躲在那兒冷眼看着沒出半點聲,竟是誤會一場嗎?”
洪覺仍強裝鎮定,托手道:“謝大人,我是真不知道林世昌敢如此膽大包天!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謀害上京來的上官啊!”他一邊說還一臉的懼怕,說得跟真的似的,“我也是被林世昌哄騙到這裡的!到了之後才發現他竟然如此大膽!但,但我一向不管事,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啊,請謝大人明鑒!”
洪覺說完,竟然不顧一把老骨頭,顫顫巍巍地跪下了。
他就比謝昭野低了半階,為了撇清自己,表示自己是真的膽小怕事,連對謝昭野下跪這種事都毫不猶豫,這種人能藏這麼深,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若非這回是謝昭野嫌麻煩想抓個正着,不想事後繼續車轱辘,就動了點手段引他親自來,隻怕後面少不了有他發揮死不承認賴皮的空間。
謝昭野也懶得跟他論長短了,擡擡手,“出來吧。”
話音落下,外頭走進個長相秀氣的白面書生,一進來先跟謝昭野行禮:“大人!”
許元義頓時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未免是自己眼花,還努力搓了搓眼睛,最後呆呆地叫出他的名字:“顧、顧玉韬?”
天老爺,顧玉韬不是死了嗎?因為同僚一場,兩人還是同期進的工部,感情深厚,在看到顧玉韬那被野狼撕咬得不成樣子的“屍體”時,連着哭了三四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