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冷淡嗎？

她的這個表現完全是情侶之間的正常相處吧。

也并不是每一對情侶都會黏黏糊糊，随便去哪裡散步都要緊緊握住對方的手。

“神童覺得今天的我很冷淡嗎？可一直以來，我不都是這樣的嗎？”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神童複述了一遍，眼中的迷茫越聚越多。或許接下來說的東西會讓葉詩覺得不高興，但他還是打算直說：“不，不是這樣的。”

葉詩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在沈枂的影響下，對方全心全意地愛着自己，這個時候，她卻非要逼迫對方去尋找記憶中存在的那份虛假。

葉詩注視着男生，聲音飄忽：“那你能和我說說，你記憶中的我是什麼樣子嗎？”

“要是一同出門，你會主動牽我的手，向我傾訴你最近遇到了什麼事情。會和我抱怨在學校裡遇到了哪些奇葩的同學。你也會關心我家裡的水果今年收成如何，最近的售賣順不順利……”

他說得無比詳細，好似那些事情真的發生過。

而這些劇情，也确實都在她創作的同人文裡面出現過。

女生注視着陷入追憶的杉山高志，男生的神情認真，仿佛異常笃定。

葉詩的心髒仿佛此刻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她于心中無聲詢問：“沈枂，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你現在是在指責我嗎？”出乎意料地，一直旁觀的沈枂有了正面回應。

她的言辭冷酷，不帶一分情面：“享盡一切福利之後，卻發現，事實并非是你預料的那麼輕松，你就想抽身離開，葉詩，原來你這麼怯懦嗎？”

“況且，這場遊戲，你一開始也沒有拒絕不是嗎？甚至心中還盤算着，腳踏幾條船。現在算什麼，迷途知返，那我是不是應該誇贊你一句品德高尚？”

品德高尚？她配嗎？

這場遊戲因為她而存在。

她如果在一開始就拒絕，又怎麼會走到如今這副田地。可她被男色迷了眼睛，沉溺于戀愛帶來的多巴胺中。

無法忍受接二連三的修羅場，無法接受夾帶着虛假的愛意，她突然清醒了，嚷着要分手，要讓沈枂解除心理暗示。

這和哭着嚷着讓家長買玩具，買到手後玩了兩天，又不喜歡想要退貨的熊孩子有什麼區别呢？

從頭到尾都是既得利益者的她，一直将責任推卸在沈枂頭上的她，現在又要中途“罷工”。

“三個人，最後兩天時間。”沈枂的聲音再度響起。

葉詩一愣，趕忙詢問：“兩天之後呢？”兩天之後就能恢複原樣了嗎？

卻沒有再等到沈枂的答複。

杉山高志同樣惴惴不安地等着葉詩的回答。

“抱歉。”葉詩從情緒中掙脫。

男生趕忙擺手：“不不不，葉詩完全沒有必要朝我道歉！”

葉詩注視他，歎了口氣：“那樣的話，不就顯得我很任性無禮嗎？”

“诶——”杉山高志沒有想到女生會這麼說。

葉詩簡單修飾了一下自身的經曆，充當解釋：“做了錯事就需要認錯道歉，不是理所當然嗎？我在其他事情上受到了挫折進而遷怒神童，難道這樣做也沒有關系嗎？”

“你今天之所以不在狀态是因為在其他事情受到挫折了嗎？那件事情很麻煩嗎？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杉山高志顯然更在意另一個問題。

就是這樣，一個人永遠将你放在第一位考慮。你還能忍心欺騙他，冷落他嗎？

無論做什麼，她都會覺得自己有罪。

她能做的，也就隻剩下在與他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充分讓他感覺到，他是在被喜歡愛着的。

沈枂也說了，就隻剩下最後兩天半，葉詩閉上眼睛，找到了此時的情緒。

她睜開眼睛，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口吻說道：“你有沒有搞清楚！我現在可是在拿你撒氣诶！你能不能好好考慮一下你自己啊。”

杉山高志執拗道：“可你的心情也很重要啊。”

女生眼神複雜：“诶，神童就這麼想當我的受氣包嗎？”

“如果葉詩不介意，我又真的能幫到你的話。”

“你好戀愛腦啊。”葉詩感歎。

“戀愛腦？”這個名詞對杉山高志來說有些陌生。

女生點頭：“滿腦子都是戀愛的笨蛋。”

杉山高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在葉詩眼中是這個樣子嗎？可我覺得隻有在葉詩面前會這樣，平時的時候我還挺正常的。”

葉詩比了個叉：“戀愛腦不可取。”

這似乎讓杉山高志有些為難，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不确定的口吻道：“如果葉詩不喜歡的話，我盡量改正。可我覺得，優先考慮葉詩的感受很正常啊。”

他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出這些話，讓葉詩又好氣又好笑，感覺在欺負老實人。

于是她選擇岔開話題：“不是說好要去找資料嗎？我們還要在這裡當多久的木頭樁子。”

杉山高志如夢初醒，資料确實要找，但也不是那麼緊急，可女生都主動提及了，他也隻好裝裝樣子。

“那我們進去吧。”

杉山高志耐心細緻，找到自己所需要的資料後，也沒有浪費時間，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課題中。

暑假的圖書館人流不比平時，兩人坐在靠角落的位置。葉詩也随便拿了一本醫學類的科普讀物閱讀。理科三類入學的大概率都會進醫學部，葉詩也不打算成為那個例外，她想看看自己能否成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

不過在成為一名醫生之前，就有一人需要她拯救。

女生看向正對着電腦屏幕，專注敲擊鍵盤的男生。

其實也說不上什麼拯救，隻要在比賽之前，注意不要讓對方感冒就行。心中想着到時候的計劃，漸漸出了神。

杉山高志結束一個階段的工作，動了動有些酸脹的肩膀。專注力再強的學生也不可能控制自己不摸魚，他剛從屏幕中抽身，擡起頭就看見黑發女生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手中的書冊，盯着自己，似乎在走神。

認知到這一點的男生臉頰迅速染上兩抹绯紅。

葉詩一回神就看見對坐的男生不知何種原因紅了臉，心生好奇：“你在想什麼？”

後者剛想回答，但又意識到此刻正在圖書館，他搖了搖頭，壓低聲音：“我什麼都沒想。”

“那你為什麼？”葉詩上半身往前湊了湊，伸出手指，指着男生的臉頰，“臉會這麼紅？”

“不要問我了。”杉山高志心中窘迫，轉移話題，“其實我也想問你。你剛剛在走神吧，你又在想什麼呢？”

女生将手指收了回來，托起下巴，目注男生，笑意盈盈，說：“我在想你。”

“轟！”好似一座火山在杉山高志的腦中迸發，漫溢出的岩漿灼燙了男生的面龐，不隻是兩側臉頰，額頭，耳根，甚至是脖子，但凡是葉詩入目所及，都成了一片火紅色。

女生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眼睛眨巴着，對方在他的注視中，别開視線，低下頭，最後将整個腦袋埋進手臂搭成的防護圈中。

葉詩沒有意料到，已知對象中，年紀最大且有過女朋友的神童，竟然會是最純情的那一個。

葉詩看了看周圍，确認沒有其他人關注他們的這個角落，女生輕手輕腳地從自己的位置上起身，來到男生的身邊。

杉山高志本來正在懊惱，他怎麼會在葉詩面前表現得如此不堪，猝不及防間聽見了身旁的椅子被人拉了開來。

男生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人在他的身邊坐下，但不僅僅是坐下，微微朝他的方向靠了過來，壓低後的聲音經過層層阻礙，最終還是抵達他的耳蝸深處。

他聽到了葉詩的聲音。

她在問他：“有必要這麼害羞嗎？”

好不容易散去的溫度再度複燃，杉山高志将頭埋得更深一分。

葉詩隻說了這麼一句話，見男生越發害羞，也收了繼續戲弄對方的心思。

等到她将手中的書冊翻過好幾頁，杉山高志才緩緩直起身子。留意到他動靜的女生朝他看了過去，能夠看見男生的側臉仍舊殘留着紅暈。

兩人坐得這麼近，對方不可能察覺不到她的注視，可在葉詩的觀察中就是，男生目不斜視，十分專注地還是盯着正前方的電腦屏幕，手上敲擊鍵盤的動作不停。

葉詩看向對方的電腦屏幕，不成語句的假名接二連三地出現又被人一一删除，一分鐘過去，有效字數依舊為零。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