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旱災呢?旱災是上天降下的神罰,是災民切身的痛楚,在公孫祈直觀的視野裡,是幹涸龜裂的土地和光秃秃的世界。
她們進入了餘城的管轄之地,卻見到了之前從未見過的景象。
在鄉野裡,土地依舊是寸草不生,開裂的田地就像人被刀斧劈開的傷口,也像無聲呐喊的嘴在哭訴傷痛。
而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裡的樹與草也基本都秃了。除卻沒有雨水幹死的植被,活下的都被人想盡辦法吃掉了。
一眼望去,失去皮與葉的樹,就是直立的森森白骨,駭然可怖。
“這裡是人間,還是煉獄?”
徐羽失神地嘀咕了一句。
還是未時,卻已經人困馬乏,太陽明晃晃地挂着,成為了世人挪不走的刑具。
好不容易在路上遇見一個人,謝敏正要去問這裡有沒有停宿的地方,好安排行程。
婦人餓得身形瘦削,坐在樹下扒樹皮,不知道是不是沒力氣了,樹皮也不扒了,頭抵在樹幹上哭。
一向毛燥的謝敏,此時生起了對待太子殿下般的小心翼翼,他輕聲問:“這位阿嫂,附近可有停宿的地方?”
婦人抹了抹淚道:“哪裡還有人有這個精力招待客人,沒餓死就算好的了。”
謝敏大概明白這裡的情況了,他說:“多謝阿嫂。”便要回去告訴太子殿下。
婦人突然擡頭問他:“大人們隻是要停宿嗎?可自備了糧食?”
謝敏回頭看見她凹陷的臉頰,唇幹口裂,快不成人樣了,回答說是,就不忍再看離去了。
返回的謝敏隻告訴公孫祈:“殿下,看來咱們得一鼓作氣去城邑休息了,還得再辛苦殿下再堅持兩個時辰。”
鄉下的路一向不平整,坐馬車也不是輕松的事,謝敏擔心殿下的脆弱身闆扛不住。
公孫祈道:“沒事的,大家才是辛苦了。”
她坐了泰半個月的馬車,早已習慣了這種颠簸,比起不曬太陽的她,騎馬在外無疑更艱難。
馬兒才走了沒兩步,公孫祈聽見身後焦急的呼喊,聲音不大,卻聽得人一陣心疼。
“大人們留步,大人們留步啊!”
公孫祈出聲:“停下來看看吧。”
衆人又停了下來,公孫祈揭開右側的帷幕,探頭去看是有什麼事。
婦人提着一籃子樹皮,跌跌撞撞地趕過來,她跪在地上給公孫祈磕頭。
“大人發發慈悲,住在小人家裡吧,小人家裡沒有糧食,但是寬敞通風,可以休息的。大人發發慈悲吧。”
公孫祈連忙道:“巧兒,快扶她起來!”
巧心扶着婦人要讓她起來,但是婦人不肯,執意要跪着磕頭,巧心見她身體瘦成竹竿了,胳膊上也是骨頭硌手。生怕一下子把骨頭折斷了,也不敢用勁。
“大人不同意,小人就磕死在這裡。”
公孫祈正要答應,謝敏先出聲了:“殿下萬金之軀,何必自輕呢?這婦人冒犯殿下,不治罪已經是仁慈了。”
即便是方才溫和的謝敏,也堅守着尊卑禮儀。或者說他本身就是這裡最看重等級的人,才會為身為城主的卿大夫不來拜見而不滿。
但是從小待在父母身邊,又是在别國長大的公孫祈并沒有很深的感觸。
不過公孫祈也不想直言拒絕讓他難堪,于是她道:“孤突然感到疲憊,想快點休息,将軍會體諒的對吧?”
接着又對婦人道:“還請夫人起來引路。”
公孫祈本想讓她上馬車來的,但是又擔心馬車颠簸,就算了。謝敏見公孫祈這樣說,也沒有辦法隻能任之。
婦人又磕了幾下連連道謝才起來。她比衆人想象中要走得快,就像急着要去見什麼人,大家跟着她前行,也為能早點休息感到輕松。
路上依舊蕭瑟,還沒有進入村落,人也幾乎沒有,婦人的家住得略偏些,算是這裡村中最偏的地方。
不過的确如她所言,她的家裡算是寬敞。木搭的房屋還是通風明亮,當然也是因為家裡能變賣的都賣掉了的緣故,空曠得可怕。
婦人指着這間屋子道:“這裡是小人的家,現下家裡還有生病的老母親,不便參拜。如果沖撞了貴人,還請貴人仁慈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