渰得到了父親的看重,父親總是誇贊他,甚至将樓姓賜給了他。而因為心性不穩修行中受傷的自己,得到的隻是父親那深沉的眼神,“阿赴,不要荒廢了習文。”
父親是在說,他永遠也不能在武功上勝過樓渰嗎?
這份屈辱和恨意,他都發洩在了樓渰身上。背着所有人,他打罵他,懲罰他,刁難他,他做得很隐蔽,從外表看絕對看不出來,他一邊感到爽快,一邊感到惶恐,如果被母親知道了,他絕對完了。
但是樓渰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他好像真的沒有記恨他。
這讓他感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想看到樓渰向他求饒,哭着說他再也不會這麼努力了,再也不會谄媚地搶奪主人的目光了。但是樓渰仿佛挑釁般得體地微笑着告退,哪怕帶着傷也要沒日沒夜地練習。
他好像徹底敗了。
但他不會一蹶不振,樓渰再厲害也隻是一個拿刀的死士罷了,而他是配劍習文的貴公子。
樓渰很早的時候就用真正的刀練習了,那時他很羨慕,也和父親提到,父親告訴他,要等他十二歲了才可以,而且他不能和樓渰一樣用刀,他是君子,而劍是君子器,所以他應該用劍,他想象着自己穿上禮服飾玉配劍的樣子,不自覺地擡起下巴,因樓渰産生的挫敗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
二十歲的時候,他的冠禮上,父親為他取字若度,千裡皆赴,萬山可度。那天他的眼睛有些許濕意,原來父親對他寄予厚望,那天他也得知了十二年前父親所說的樓渰身上的任務是什麼。
原來父親一直都有決心要成為大司馬,那時他還沒想好怎麼做,隻是隐約覺得一定要見血,不論是正義的血,還是不義的血,都需要一柄好用的忠誠的刀。
無論他表現得多好,白子豫多麼平庸,憑借着和鐘夫人的關系,他的地位就不會動搖,那麼隻有引誘他自己犯錯了,而且是宋伯最不能容忍的錯。
要挑撥他太容易了,他和鐘夫人的事就算宋伯壓着,他們曾經多年的情誼人盡皆知,這麼多年不娶的癡情種,果不其然上鈎了,而最近時機終于到了。
秋獵,造反,救駕,平亂。
那時父親的眼裡閃着名為欲望的光,連他都感到害怕。父親還為他上了一課,這種時候一定不能着急,要能忍耐,不能妄想殺了宋伯自立,哪怕他私下培養了一批人,但還有鐘家黃雀在後。
父親順利成為了大司馬,繼續暗中謀劃着一切。
最大的變故是樓渰離開了,父親最好用的刀離開了,那把被鮮血和恩賜淬煉的刀,成為了宋伯的武器。當初父親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可以把樓渰安插在宋伯的身邊,但是樓渰那絕對的忠誠頃刻消散了,還說什麼恩情還清了,真的很可笑,但他們已經拿他沒有辦法。
如果說白子豫是癡情種,鐘夫人怎麼不是呢,她憑着敏銳的洞察,死死咬着樓家,父親絕對不會想到最後竟然敗給了鐘夫人。
而他跪在地上磕頭為自己的母親求饒,那些士兵全然不顧,隻是執行着命令,看着那麼溫柔那麼無辜的母親死在自己的面前,他腦海裡浮現出的卻是父親的教誨,隐忍。
他開始了逃亡,開始了漂泊。
他吃過無數閉門羹,挨過無數白眼和棍棒,也遇見過如母親一般溫柔的人。可惜命運弄人,他是宋國的太子,後來發現她是宋國的公主,但這并沒有差别不是麼。
他要狠狠地将他們踐踏在腳下,季國總要有人去攻打宋國,那麼為什麼不能是他呢?
他還是用着父親為他取的名字,千裡皆赴,萬山可度,他以此驕傲。樓渰就算再怎麼得到父親和公孫郁的信任喜愛,但他終究隻是個武器,沒有人會為他行冠禮,沒有人會為他取字。
可是,為什麼什麼都沒有的他,總是擁有他渴望的一切呢?
他是不是很早就迷失了自己?
“如果你的父親被處死了,你真的不會複仇嗎?”如果母親還在,他應該不會吧,始終追尋着父親腳步的他,一直毫無顧忌地橫沖直撞的他,能這樣任性,隻是因為母親總會微笑地站在他的身後。
放飛風筝,放飛他的執念。
樓若度要赴最後一次戰役了,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