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館的門臉并不大。
前來拍照的人卻不少。
四人邁進店裡時,老師傅正站在三腳架後方,微弓着腰,邊搖把手調整焦距,邊安撫鏡頭前渾身僵硬的客人。
而另一邊,三三兩兩的聚集着幾小波人,每個人都穿着講究,時不時還拽拽衣服,理理頭發。
顯然,在當下,照相雖已普及,卻仍被鄭重對待。
許晚春正打量照相館内裡的裝修時,就感覺到腦袋被摸了下,她擡頭,發現是師娘。
見小丫頭看向自己,蘇楠又揉了揉她的腦袋:“還得排一會兒隊,桃花兒要不要将頭發紮起來。”說着,還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女孩:“就像那樣,眉心再點個紅。”
許荷花本還有些局促,聞言立馬興緻勃□□來:“這個好,桃花,娘給你點一個。”
許晚春差點吓出表情包,她又是捂臉又是捂腦袋:“不要!堅決不要!”
見狀,已經從包包裡掏出口紅的蘇楠很是遺憾:“真不試試?我們桃花兒長得這麼好,點了紅肯定更好看。”
若平時,許晚春定要瞧瞧這年代的口紅,但眼下卻是顧不上了,她依舊埋着腦袋,甕聲甕氣堅持:“我不喜歡點紅,也不喜歡紮啾。”
“這丫頭...”許荷花輕拍了下閨女的後背,很是無語:“也不知道咋回事,一直不願紮辮子。”
許晚春冤枉...她那是不願紮辮子嗎?她是不想在腦袋中間豎一個啾啾,真的太幼稚了。
好在照相老師傅适時出聲,将大人們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
拍照挺貴,許荷花卻很舍得,登記時,除了跟閨女的合照外,還付了兩張單人照的。
曹秀跟蘇楠沒有經濟壓力,卻也不是揮霍的性子,也隻交了兩張合照的費用。
老師傅的速度挺快,隻等了半小時,就輪到四人了。
看旁人照時,許荷花趁機給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設,但真站到鏡頭前,她還是不受控制的渾身僵硬。
老師傅見怪不怪,語氣溫和勸道:“大妹子别緊張,坐到椅子上就好,就跟在自家一樣...那小姑娘,你站着,對,挨着你媽媽。”
坐到椅子上後,許荷花深呼吸幾口氣,又扯了扯衣角,努力撫平上面的褶皺,才擠出一個笑,卻怎麼看,怎麼不自然。
見狀,許晚春朝養母伸手:“娘,要不您抱着我?”
聞言,許荷花很是心動,下意識看向照相師傅。
老師傅點頭,樂呵呵道:“抱着也行,你這閨女倒是個膽兒大的...好了,往我這邊看...笑...對對,别緊張...”
鏡頭外,蘇楠盯着小姑娘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我是發現了,桃花兒這孩子是真穩當。”
曹秀有些得意:“天生學醫的料。”
蘇楠...
蘇楠很想說,就桃花兒這處變不驚的性子,做什麼都能成,但想到丈夫好不容易才收個徒弟,到底沒忍心吐槽。
=
照片一個星期後才能拿。
放好收據,揣着期待離開照相館後,幾人便直奔合作社。
1956年之前,私營經濟還是允許的。
一路上,燒鍋店、油坊、粉坊、鐵匠爐...還有叫大車店的旅館,看的許晚春眼花缭亂、目不暇接。
她不止看街景,還觀察行人。
縣城到底比屯裡開放,目之所及,到處都是衣着靓麗的漂亮姑娘,似養母這般,梳着傳統發髻的少之又少。
許晚春自然抓着機會,又勸了一回剪發的好處...
合作社有三層,門臉也不算大。
除了布料跟糖果櫃台人擠人,其餘倒是還好。
女人大多喜歡購物,哪個時代都一樣。
許荷花看着布料櫃台,滿臉的躍躍欲試,又不放心閨女:“要不...娘扛着你?”
“不了,不了,您自己去吧。”說話間,許晚春已經退到了師父身旁,用行動表示拒絕。
見狀,蘇楠看向丈夫:“那你帶着桃花兒去樓上逛逛。”
合作社建成沒多久,曹秀隻來過一次,聞言也不拒絕,牽着小徒弟上了三樓。
三樓多是貴重物品。
比如收音機、自行車、手表這些。
買是買不起的,許晚春隻好奇幾眼,便亦步亦趨的跟着師父行動。
開玩笑,她現在長得超級可愛好嘛,大眼睛、翹鼻梁、粉唇,肉嘟嘟的臉頰,再加上一點點自然卷的短發,說是洋娃娃也不為過,萬一被人販子拎走了咋辦?
曹秀完全不知小徒弟心中的自戀,他左右看了一圈,便走向鋼筆櫃台,并讓服務員拿出其中一支金筆。
9.2元...銷售員說完價格,許晚春便摸了下口袋裡的30塊錢。
難得來一次縣城,出發前,養母特地給她買東西的。
用母上大人的話說,賣藥材的收入,她也有一半...
許晚春一直想送養母、師父還有師娘禮物,卻一直沒遇到合心意的。
說來汗顔,她覺得自己在穿越人士中,應該是比較廢的。
本想着自己動手制作,無奈生活技能完全沒點亮。
衣服不會做,點心一竅不通,做飯也隻勉強能入口。
除了念書,許晚春似乎沒什麼拿得出手的。
前世,父母倒是随大流給她報了興趣班。
學的繪畫與鋼琴。
後來上了高中,學業緊張就停了,隻算半吊子水平,眼下完全派不上用場。
如今看來,鋼筆...倒很合适。
思及此,她看向正在試筆的師父:“師父,好用嗎?”
曹秀将筆遞過來:“你自己試試。”
許晚春也不扭捏,接過後,盯着黃金色筆尖看了幾眼,才随便寫下一行字,别說...很是絲滑。
見小徒弟面上滿意,曹秀笑道:“喜歡?師父給你買。”
“我給師父買。”許晚春掏出30塊錢,看向營業員:“買三支。”
營業員...
營業員小姐姐笑容都有些僵了,她看向大人:“同志,确定買三支嗎?”
“請稍等。”曹秀對着營業員客氣地點了下頭,才看向徒弟:“要買這麼多?”
許晚春掰手指:“師父、師娘、還有我娘,一人一支。”說完又學着幾歲孩子的語氣,軟乎乎加了一句:“我用自己賺的錢,給你們買的禮物,不能拒絕哦。”
拜師那天,師父回禮時,除了一堆書籍外,還在藥盒裡放了根年份足有五十年的人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