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去這一點不說,你若修習符術,又有誰能為你教授,沒有前人,你以後的路必然是難上加難。”
卞緣就知道一個玩笑也會被和舒怡這樣的小木頭當作真話對待,她急忙撒嬌叫停:“好了好了,舒怡,我都懂,你放心,我絕不會放下陣術的,向你保證。”
卞緣擡手豎起三指,看着很聽話的意思。
和舒怡抿唇輕笑,不留情的拆穿道:“你就是怕我念叨你。”
“我可沒有這麼說,你可不許造謠。”卞緣懶洋洋的抻了抻胳膊,看着園中的弟子已經散了不少,開口向和舒怡道别:“這人也散了,我也該去祠堂罰跪了,舒怡,等閑時了我再來找你。”
“你啊你,祠堂罰跪在你這裡都快成家常便飯了。”和舒怡無奈道。
卞緣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讪讪笑笑:“五長老都罰我了,你還在這打趣我。”
和舒怡聲音軟了下來:“好了,你快去吧,若是五長老心血來潮去看你罰跪,你人還在這裡,怕是要罰的更狠了。”
“我這就走了。”卞緣沒有半點被罰的失落,反而因為先前啟陣成功而高興,走起路來都輕盈非常。
卞緣并非郗家的孩子,自小郗夫人就告訴她,她有自己的父母先輩,雖然養在郗家,但不必向郗家先祖跪拜,因此卞緣從來沒有進過郗家祠堂,罰跪也隻是在祠堂外的庭院裡。
六月的日頭正盛,白晃晃的撒下來,照的人睜不開眼,但卞緣和尋常人不同,她經常受罰早已習慣了,甚至在烈日下打起了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幾次都差點栽倒在地上。
“讓你罰跪,不是讓你換個地方睡覺。”嚴肅蒼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卞緣都不用細想,一定是五長老。
卞緣猛吸一口氣坐直,背挺得筆直,仿佛剛才那個打瞌睡的人不是她,一本正經的看向祠堂,眼神堅定,看似真的像是在認真反思錯誤。
五長老看她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小姑娘白皙的臉頰也被曬得通紅,他雖然對小輩嚴厲,但又格外疼惜這些孩子,這樣沒有什麼作用的吃苦,他覺得沒什麼必要。
“行了,别裝了,起來随我過來。”五長老一點也不吃她這亡羊補牢的一套,背着手先走一步。
“五長老,去哪啊?”卞緣伸長了脖子問道。
五長老頭也不回:“你怎麼這麼話多,快跟上來。”
靈山亭内,五長老抿了口茶,斜眼看着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的卞緣。
“坐啊,傻站着幹什麼?”
卞緣頓時笑開了花,一雙明眸彎的像月牙似的,“這不是在等您吩咐嗎?”
她先是識趣的給五長老添了茶,才另取了一個茶杯給自己倒了些茶,最後才是坐下。
靈山亭坐落在郗家最北處,背靠靈山,雖處于盛夏六月,依舊涼風習習,還夾雜着些靈山上靈草清冽的苦澀味道,卞緣一瞬間覺得剛才罰跪時的燥熱和困乏一掃而空。
“嘗嘗,我新制的茶。”五長老又品了一口,對此頗為滿意。
卞緣雖然說不上有多麼喜歡喝茶,但也不讨厭,端起來茶抿了些茶水,細細品嘗,微咂咂嘴試探的問道:“怎麼喝着隐隐有一種果香?”
五長老聽到自己的巧思被發現,表情不見笑,眼睛卻是實打實的滿意的眯了起來,眼角的細紋明顯。
“知道你們小輩不喜歡喝太過苦的,我就尋了幾味靈果入茶,幾次試下來,就這一種最為合适,清香鮮爽,順滑甘甜。”
五長老說的頗為陶醉,都沒發現卞緣眼神裡偷偷的笑意,一等五長老說完,她就順着說了下去:“論制茶,我還未曾見過有比您技藝高的,比醇厚,沒人能有您的經驗,比新意,更是沒人能及您的巧思。”
“若制茶也是一門修行,您早已登峰造極了。”
這一通話術下來,五長老已然壓不住笑意,開懷的笑了出來,指着卞緣說道:“你這小丫頭,最古靈精怪洞悉人心的就是你。”
卞緣單純一笑,否認道:“這些可并非什麼奉承之話,每一句弟子都是有感而發,若有半句假話,我就一輩子也築不出伴生陣法。”
前半句五長老還是笑容滿面的聽着,後半句他就覺察出不對了,急忙叫停:“你這孩子,瞎說什麼,這樣重要的事,是能叫你拿來玩笑起誓的嗎?”
“你父母身份異于常人,當年華容一役中雙雙殒命,弑月一族自古一脈相傳,若非你父母出了意外,應當是由他們為你引靈的。”
卞緣不明所以道:“引靈?”
五長老略微點頭:“弑月一族人丁稀少又匿世不出,關于他們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這也是我翻遍古籍,才尋出來的零星信息。”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既有血月如此可怖之物,也必有制衡之法,弑月一族的先祖天生地養,化形于血月之旁,如此與常人不同,築陣之法也自當不同。”
“引靈之術,古籍之上隻提及名字,具體之法卻未曾提及,但我猜測,應當是與血月有着聯系的。”
卞緣對于築陣的事比誰都熱情,急忙問道:“可血月不是在華容之役之中就被封印了嗎?”
“血月被封印在華容七山最深處,你父母布下的封印陣法,無人可破。”五長老語氣淡淡,卻說着最為無情的話。
卞緣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眼睫低垂着,但還是留有一線希望的問道:“難道我這一生真的與陣術無緣了嗎?”
五長老瞟了一眼低落的卞緣,不忍心想要開口安慰,但又無法反駁卞緣所說的話,弑月一族異于常人,如今隻剩她一人獨存,自然無人為她引靈,築陣一事,門中長輩毫無頭緒,也是束手無策。
眼看着五長老漫長的沉默,卞緣心裡也知曉了答案。
“多謝五長老告知,弟子明白了。”卞緣笑的勉強,向五長老恭恭敬敬的行了弟子禮,在五長老印象裡這還是卞緣第一次如此标準的向他行禮。
平常最為跳脫精明的孩子,如今離開的步伐都是沉重的,五長老看着于心不忍,卞緣幼時就被養在郗家,記憶全失,許多年過去,族中上上下下都将其視為本家弟子,現在告知她這個殘忍的事實,五長老心中也自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