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焉的爹娘十分熱情,也不問宋酒和桃姑娘的來曆就拉開大門将三人迎了進去。
從門縫看不太真切,拉開門後二人才發現宋酒身上已經幹硬的血迹。
“這……”二人面露驚異。
薛焉一左一右拉着兩人,邊往裡走邊道:“都是些山間野獸的血,說起來還要多虧酒兒獵殺那些畜生,否則你們就見不到女兒啦。”
甭管信不信,至少沒攔阻兩人進屋。
貧苦人家請不起熱茶,薛焉娘就去為三人準備熱騰騰的早飯,讓她們好好去去身上的寒意。薛焉爹是家主,留下來招呼客人。
四個碗擺在有些油膩黑沉的方桌上,碗裡的涼水倒影着四人的臉。
宋酒面無表情,桃姑娘有些拘謹,薛焉滿臉激動和歡喜,落在薛焉爹上隻剩略帶愁苦的臉,眼神還時不時往宋酒身上瞟,多少有些慌亂。
窮到住在城郊家庭,哪個沒有獵過林中野兔野雞改善生活,對獸血的氣味再熟悉不過。豬血臭雞血騷老虎血熱帶腥味,唯有人血淡而偏鹹,熟悉者一聞便知。
這麼多血,是殺了多少人。
薛爹心撲通撲通直跳,放在膝蓋上的手緊張到出汗。
薛焉怕他看出端倪,也怕吓到他,忙問道:“爹,我記得我們做藥爐是有俸銀的,每月培藥堂的人都會送來,怎麼家裡比我離開時還破舊些,難不成他們沒送麼?”
想到這個可能,薛焉更痛恨藥堂了。
就在她搜刮詞彙怒罵藥堂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時,就聽到自家親爹着急的澄清:“沒有沒有!每月的俸銀送的都很及時,逢年過節還會格外多送許多禮物,這十裡八鄉的都羨慕咱家燕兒被選中做藥爐,隔壁的張二娘近來就張羅着把女兒送進去呢。”
三人聽得五味雜陳。
薛焉不敢将藥堂内黑暗的真相告訴爹娘,隻含蓄勸道:“爹,那藥堂是磋磨人的苦地方,你見着張二娘可千萬勸她,莫要把女兒送進去吃苦受累。”
薛爹看她面色紅潤又光澤,手蔥段似的細白柔嫩,俨然未曾經過風霜的模樣,不以為然道:“人活在世,除了那些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貴人外誰能不吃苦。我看你是被藥堂養的太嬌氣,一點點苦都吃不得。要是讓你跟張二娘家整日割草種田的女兒交換,那不得哭着求着讓藥堂把你收進去享福。”
那雙眼,充滿了對薛焉的譴責,責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薛焉張嘴,想将自己在藥堂内受到的委屈盡數告知爹娘,可看着不足四十就已布滿蒼老褶皺的臉,終究沒說出口。
“爹。”薛焉深吸一口氣,掩下眼底的滾燙:“既然藥堂每月都及時把銀錢送來,怎麼咱們家反倒比先前還破舊了?我記得藥堂承諾每月送一兩銀子,攢一攢都夠去城裡生活了。”
提到這事,薛爹的臉上多了些喜色,突兀地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你二弟被測出有靈根能修仙,如今就在城裡仙館裡學習,他們那仙館出來的能去藥堂當侍衛,月俸至少二十兩紋銀呢!”
又是藥堂。
宋酒和桃姑娘對視一眼。
她們可不信把活生生的人當消耗品的藥堂會大發慈悲對待他人。
薛焉也從中聽出味兒來,猛地一拍方桌,凝聲問道:“那仙館是不是要錢才能去?你們不會是把家裡所有的錢都送去仙館了?!”
方桌本就破舊,經她這麼一拍像快散架似地劇烈搖晃。
杯子受到颠簸,涼如冰的水潑灑出來。
薛爹瞪大眼睛,手指薛焉:“你這是什麼态度,你——!”
就在兩人差點吵起來之際,薛娘及時端着撐滿粥的小盆走了進來,咚地一下把盆子放在桌上,穩住方桌後嗔怪二人:“都消消氣,好不容易見面可不是用來吵架的,而且燕兒的朋友還在,你們好意思讓别人看笑話麼!”
父女倆隻得作罷,薛焉爹沉着臉起身:“我幫你拿碗。”
兩人相攜而去。
屋内隻剩三人,薛焉迫不及待問宋酒:“酒兒,那仙館該不會是專門來騙錢的吧?我看藥堂那些侍衛百十個一起上也打不過你,好意思開仙館教别人!”
沒見着二弟本人,宋酒不好輕易做判斷,不過藥堂廢成那樣還收錢教人修仙,就算不是騙人也是在誤人子弟,總歸不是好去處。
宋酒道:“既是教人修仙,定會傳下心法之類的典籍,等會兒你問伯父将這典籍要來,一看便知真假。”
薛焉神色凝重地點頭。
見兩人注意力都放在仙館真假上,桃姑娘忍不住道:“你們不覺得有些奇怪麼?”
“奇怪什麼?”兩人望向她。
桃姑娘道:“你爹娘把你送入藥堂做藥爐,換來銀錢沒有改善家裡,又用來培養你二弟當侍衛,這不就是藥堂給你的月俸兜了一圈又重新回歸藥堂麼?至于當侍衛,以我跟在白侍人身邊看到的,沒個内部關系,藥堂的大門都進不去,你二弟肯定當不了。”
兩人一驚。這麼算的話,藥堂什麼都沒付出就得了個藥爐和供他們索取吸血的薛家,這不就是把人敲骨吸髓地吞吃麼!
等真招侍衛時,把沒關系的直接篩出去。
那些個付出被淘汰的人隻會覺得是自己能力不足,怨恨自己壓根不會怨恨藥堂。說不準,他們為了繼續修煉,還會将家中姐妹自己的女兒源源不斷往藥堂裡送。
如張二娘那般不知内情的,還得感恩藥堂肯收下自己女兒呢!
薛焉震驚:“這也太……”
話未說完,薛焉爹娘拿着碗筷和小菜走了進來。
薛娘把小菜放在桌上,溫和地笑道:“家裡簡陋,隻有這些小菜能招待,還望兩位姑娘莫要嫌棄啊。”
宋酒和桃姑娘均搖頭。
宋酒不愛說話,桃姑娘便充當起溝通人員。
“我們貿然打擾,還得您熱情招待已是受寵若驚,這清粥小菜最暖人心,喜歡都來不及呢。”說着,桃姑娘接過薛娘遞來的碗,先是放到宋酒面前,再一碗才放到自己面前。
碗裡熬的是粟禾,脫過皮,悶的黏糊糊的,香氣撲鼻。
三人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瞧着碗裡的粥不自覺雙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