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焦急地等在急救室門外,一門之隔的是奶奶。對于長在蜜糖罐裡的孩子,洛然早就接受了死亡教育。這樣的教育并非隻是簡單地給孩子"死亡知識傳遞",更多的是涉及個體生命觀的建構、情感處理能力培養以及代際文化傳遞的複雜過程。
通過"科學祛魅"解構了死亡的神秘性質,用生物學解釋生命終結的同時,搭配物理熵增理論闡釋物質消亡,引入哲學裡描述的存在主義,積極并具有引導性地讨論生命意義的書籍。
但這種理性解構可以導緻情感真空,當幾歲的小孩子在顯微鏡下觀察細胞凋亡後追問家人的回憶也會作用力而消散嗎?這是折射出科學話語位于情感慰藉層面的局限。
整個教育流程裡需要"人文補償機制"共同構建,洛然從小的繪本就有《天藍色的彼岸》。通過加缪《西西弗神話》探讨生存荒謬性。讓孩童的認知呈螺旋式不斷上升,科學認知——人文反思——價值重構形成獨特的死亡教育優質範式。
參觀自然博物館時讨論物種滅絕與個體死亡的關系,照料臨終寵物時進行責任教育,清明節祭祖時展開家族口述史記錄。
通過死亡認知建構生命意義系統,當量子物理博士用薛定谔貓比喻生命的不确定性,文學教授母親以《奧德賽》冥府之旅隐喻精神成長時,他們正在編織一張意義之網,使孩子既能理性認知死亡必然性,又能保持對生命的熱忱。這種心理平衡術的深層密碼,就藏在書房裡并置的《時間簡史》與《飛鳥集》之間。
可洛煋卻與洛然截然相反,他即将面臨——人該如何處理哀傷這樣的課題。當然,洛然還不知道,他哥現在也躺在病床上。
洛煋仿佛做了一場夢,在夢裡,天空和頭腦一樣混沌。面前是一直在幻化着的臉,一會兒是母親,一會兒是洛然,一會兒是父親,再接着變成奶奶,變成叔叔,變成田西禾,變成林川。
這些在他的命運裡打轉的人也萦繞在他的頭腦中,洛煋難受極了。
可是在夢裡他是無處逃脫的,現實裡也是如此。
蘇毓在病床前端詳着洛煋,他似乎在透過這張臉看到一些什麼,他的表情忽明忽暗,一會兒他笑了。
“蘇醫生,”身邊的護士試探地喊着蘇毓,“怎麼笑了?”
“給他打那支藥吧。”
“真的能行嗎?”
蘇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起身給護士讓出一個空間,示意她繼續做好她的工作。針頭刺進皮膚血管,随着注射器的推進,針管裡的液體一點一點地進入了身體。洛煋安靜地躺着,無法得知他現在是否疼痛。蘇毓隻是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切,他像是一個旁觀的審判者,卻選擇加入了這混亂的遊戲之中。
洛煋,你不能再逃避了哦,一切都交給王飛的話,顯得你也太殘忍了。
蘇毓在心裡想着,他改變了對洛煋的用藥計劃。
不出一會兒的時間,洛煋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我這是在哪?”
小護士一步向前,“你感覺怎麼樣?”她扶住了洛煋,洛煋的上身半倚着枕頭,坐了起來。
“我是在醫院?”洛煋觀察着他所在的病房,很明顯這是私人病房,一應俱全的設備一眼就能望見。最後,洛煋的眼光落在了已經起身站在病床旁邊的蘇毓身上。
幹淨、整潔的白大褂,齊肩的頭發全都向後梳着,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額頭可能因為過寬而顯得有些方方的。
蘇毓開口:“你感覺哪裡特别痛嗎?”看着洛煋有些恍惚的神色,蘇毓有補充了一句“我是醫生。”
“頭有點痛,我怎麼在這?”
“你發燒昏倒了,就來醫院了。”
洛煋沒有反問,或許,藥物已經起效了。
蘇毓見狀微笑着伸手,大手直接撫上了洛煋的頭。“放心,已經通知你的家人了。在這很安全。”
洛煋擡頭看着蘇醫生,這個人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氣質,是專業?還是信賴感呢?
“通知誰了?”
“你一直念叨着的叔叔啊。”蘇毓臉上的笑更深。
洛煋感覺到頭痛,“我能出去透透氣嗎?”
“我陪你,可以?”
洛煋點頭,蘇毓攙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病房外。
“蘇醫生。”
“嗯?”
“我隻是發燒了才來的醫院?”
“你感覺呢?”
“我現在渾身酸痛得厲害,感覺之前的事在腦袋裡有點迷糊、混亂······”
“沒事。都是正常的現象,給你打了最新的退熱藥劑,這幾天酸疼感會消失的。”
整棟樓都很安靜,兩個人走向大門口,雨搭之下雨滴像是斷線的珠子一直在滴滴答答。
“下雨了。”
“嗯。下雨了。”
蘇毓回答着洛煋,他也望向着一望無際的灰暗。
會有天晴的,很快天就晴了,小孩。蘇毓轉頭,看着洛煋,你們沒辦法的事,哥哥來幫你們。
“冷了吧,回去嗎?”
洛煋點點頭,蘇毓和他一起再次回到病房。
林川找洛煋已經要找瘋了,這麼大個人在醫生和他的眼皮子底下就這樣消失了,他不明白,隻能猜測是被家人保護起來。
接不通的電話?
未讀的信息?
一個大活人,突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