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高瘦的身影,如閃電般從天而降。
商芷擡眼,看到一個身覆甲胄的男子,身上金色的肩吞和蛟首腹吞在火把下透着肅殺之氣,恍若神兵天降。
“殿下。”男子屈了一膝跪地,明亮的火光如同一層金色的輕紗披在他的身周,全身散發着淡淡耀眼的光華。
“洛将軍!”商芷推開江樓月,跌跌撞撞地朝着那束火光走去。
她想過很多可能,以為最先來是江樓月的暗衛,或是守備的金鱗衛,實在沒想到最先到的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大宏戰神。
“末将來遲,還請殿下責罰。”玄鐵面罩下傳來的嗓音清越如玉,商芷渾身血液幾乎凝固。隔了那麼久再見到這個少年英雄,這一世必得保他平安。
江樓月突然松開鉗制,在她耳畔低笑:“殿下的另一枚棋子到了。”
商芷踉跄着轉身,正撞進洛蕭然伸出的臂彎。甲胄的寒意浸透薄衫,卻澆不滅體内翻湧的熱浪。她死死攥住他護腕鱗甲,指尖觸到一道新鮮的刀痕——與前世他左腕那道舊疤位置重合。
“将軍……”她艱難吞咽着血腥氣,“東南三十裡……咳……有細……"”
話未說完,喉間突然湧上甜腥。商芷在墜入黑暗前最後看到的,是洛蕭然驟然縮緊的瞳孔,以及江樓月撫過銅符碎片的染血指尖。
黑暗中有雪粒子砸在臉上。
混沌中,恍惚回到從前。
蘭煙正用襦裙接飄進馬廄的雪。她們被囚的第三十七日,樓蘭王庭下了今冬第一場暴雪。
“殿下再忍忍。”小侍女将雪團捂化成水,喂到她龜裂的唇邊,抱着她的身子輕輕搖晃,哄孩子般的喃喃道:“我們會回長安去。還會像從前那樣,春宴,秋獵,夏聽蟬,冬踏雪。貴妃娘娘還在等您回去!”
鐵鍊突然嘩啦作響,栅欄外傳來靴子碾碎冰碴的聲響。商芷本能地将蘭煙護在身後,看着三個披狼裘的身影晃進來。
“王妃娘娘用膳了。”
領頭侍衛踢翻食盒,黢黑的馍馍滾到商芷腳邊。她沉默地俯身去撿,後頸突然被靴底踩住,整張臉陷進混着馬糞的雪堆裡。
“您猜今日的加餐是什麼?”那人拽起她長發,将凍硬的馍馍往她嘴裡塞,"是您皇兄右手上的小指——攻城時被王上射下來的。"
商芷渾身劇顫,咬破的舌尖血染紅齒列。晨起時她确實聽到城樓方向的騷動,卻沒想到……
“畜生!”蘭煙尖叫着撲上來,被侍衛反手掼在草垛上。另外兩人大笑着去扯她腰帶,"這小妮子倒是比主子有血性。"
商芷的鎖鍊在此時繃緊。她突然暴起,用盡全身力氣撞向侍衛腰間。對方踉跄着拔出彎刀劈來時,她故意将脖頸迎向刀鋒——
“住手!”
玉珏相擊聲破開風雪,江樓月的狐裘掃過她潰爛的腳踝。侍衛的刀尖停在她咽喉半寸,血珠順着鎖骨滑進衣襟。
“王上,這女人……您不是說賞了……”
“滾!”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可抗拒的震懾力。
三人即刻噤聲退下。
待腳步聲遠去,江樓月捏起她下巴端詳那道血痕:“孤有沒有說過,你這具身子要留給草原的餓狼?”
商芷咳着血沫笑起來:“那王上可要快些,畢竟……”她突然擡手撫上他心口,“您的心頭血,說不定比狼群更早啖盡妾身血肉。”
指尖觸到突起的硬物瞬間,江樓月猛地掐住她脖頸。商芷在窒息中摸清那物件的輪廓——是半枚殘缺的虎符,邊緣刻着涼州駐軍的圖騰。
混沌中記憶呼嘯而來。洛蕭然蒙冤那日,房中搜出的正是另外半枚虎符。原來玄武營軍中的細作,早在他入朝為質子時就被安插上了。
“咳咳……”她因缺氧漲紅的臉突然綻開詭笑,“原來王上想要的不止是樓蘭王座……”
脖頸上的力道倏地加重,卻在聽到她下一句話時驟松。
“還有……洛将軍手下的玄武營……和大宏的萬裡江山……”
江樓月眼底第一次翻湧殺意。他扯開大氅将她裹住,打橫抱起的動作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看來孤的王妃,需要些特别的馴養。”
風雪肆虐,狐裘的溫度擠不進她早已凍僵的身體。
一路上渾渾噩噩,商芷被扔進溫泉池時,滾燙的池水灼燒着潰爛的傷口。江樓月掐着她後頸按進水中,直到她瀕臨窒息才拎起:“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王上可知……”她喘着氣抓住池邊玉磚,“玄武營的虎符要兩枚合契才能生效……”
水花四濺中,江樓月突然将她抵在池壁。水霧朦胧了他的眉眼,唯有鎖骨下的樓蘭刺青紅得刺目:“另一半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