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将軍。”身後傳來的聲音,讓他不自覺回頭。
身後的人,唇色似碾碎三更海棠染就,啟合間若含朱丹,輕笑時貝齒微露如新雪映梅,話音裹着蜜釀楊梅酒,“将軍,好計謀。”
他輕輕一怔,眼底破碎的光如昆山玉碎,目光渙散處似有往事浮沉,卻始終凝不成清晰的倒影。
“夜裡冷,今日怕是趕不回皇城了,還請殿下先去馬車上等候,臣命人去安營。”洛蕭然翻身上馬的動作帶起一地落葉,月光在他側臉割出冷硬的弧度,披風鼓蕩如戰旗獵獵,他執缰的手背暴起青筋。
他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裹着松煙氣息的體溫從冷氣中透過來。商芷當即後悔了方才的言語,雖然啟祥殿的密室中确有東西跟洛家牽扯。
可最害怕密室被暴露的,應該是後宮裡的一應妃嫔。她記得前世,父皇的确是聽聞了秋獵場上,出現有關雪卿的事情,一直在尋,最後卻無功而返。
而陪在父皇身邊的有母妃和皇後,還有太子!
所以,洛蕭然根本不用出手,自然會有人銷毀那間密室的所有秘密。
思及此處,她剛想同他說什麼,卻見他已然走遠。寒風卷着夜裡的寒涼灌進領口,商芷望着他疾馳而去的背影,喉間突然泛起腥甜。她何嘗又不是不明白,前世他至死不曾說出口的隐秘。
“殿下當心涼。”蘭煙将手爐塞進她掌心,卻被滾燙的溫度驚得縮手。商芷這才發覺自己竟徒手攥住了燒紅的炭條,就像前世死死抓着那人冰冷的戰甲。
鼓聲再起時,她正盯着銅盆裡扭曲的炭火出神。飛濺的火星眼前滑過,恍惚間又見洛蕭然在火場中轉身,被烈焰吞噬的最後一刻,唇形分明在喚她的小字。
“公主,該移駕了。”侍女的聲音驚散幻象。帳外狼嚎忽近,她猛地扯落狐裘,金線刺繡勾斷了腰間禁步的玉環,羊脂玉墜滾進暗處。
“沈姑娘安頓好了嗎?”商芷心思驟亂,她将珠钗擲進妝奁,鎏金匣底赫然躺着一枚狻猊吞雲紋的扳指。
蘭煙攏起碎玉的手頓了頓:“沈姑娘執意不肯用禦醫,說是自己配的傷藥更好。”話音未落,商芷已掀開床幔,月光順着她玉白的指尖流淌,映得枕下那柄玄鐵短刃寒光凜冽。
“取宮裝來。”她指尖拂過短刃上細密的雲雷紋,那裡還沾着江樓月慣用的柏香。
更漏聲催得人心焦。商芷系緊腰間束帶時,忽聽得帳外馬蹄聲疾。
“殿下真要此刻去尋質子?”蘭煙為她系上蒙面布,指尖在碰到她頸間紅痕時蓦地頓住,這是密室中江樓月劈碎鐵籠,飛濺出來的玄鐵留下的擦傷。
商芷撫過那道灼痕,恍若又感受到他執劍的手擦過肌膚時的戰栗。“本宮要探的不是質子。”她推開雕花木窗,夜風卷着落葉撲進來,她是看看究竟多少人,急着在獵場這把火裡添柴。
話音未落,人已如驚鴻掠出。暗夜中忽然響起一聲熟悉的鷹唳,商芷仰頭望去,正見洛蕭然的戰鷹在頭頂盤旋。
明月高懸,照着一地的落葉,偶有微風拂過,吹亂地上的甯靜。
商芷落地後嗅到帳中飄着陌生的熏香,心頭猛地一跳。
本該空置的軍帳内燭火搖曳,映出個斜倚軟榻的身影——江樓月正把玩着案頭的玄鐵匕首,刀刃折射的冷光掠過他含笑的眼尾。
“怎麼是你!”商芷冷眼望過去。
“看來公主不單是隻找在下談心,竟還有夜訪臣子軍帳的癖好。”他指尖輕彈刀身,清越嗡鳴聲中,商芷蒙面的布巾應聲而裂。那張昳麗面容在燭火下顯出幾分妖冶,朱唇紅得灼人。
她後退半步,腰間的鎏金佩刀卻被他用刀尖挑起。
江樓月忽然傾身逼近,沉香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這刀柄纏的銀絲縧,看着倒像是洛将軍束發用的……”
帳外忽傳來腳步聲,商芷被他拽進懷中。溫熱的掌心貼着後腰,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他低啞的耳語:“公主猜猜,若此刻進來的是洛蕭然,看到你我這般……”
“質子殿下逾矩了。”她屈膝頂向他肋下,卻被他用腿抵住。糾纏間發簪滑落,青絲如瀑瀉了滿肩。
江樓月忽然輕笑,齒尖咬住她一縷碎發:“三更半夜蒙面闖帳,公主找洛将軍是急着遞密信,還是……”他指尖劃過她腰間玉佩,“送定情信物?”
“本宮的事還輪不到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