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的父親溫舉人雖已辭世,到底是要敬着讀書人。溫氏的嫁妝,且由她帶走。”三叔公再對着廳堂中衆人吩咐過,拉着孫兒起身離去。
溫嶼正在想嫁妝之事,突然“咚”地一聲響。她循聲看去,荀舫喘着粗氣,趴在了三叔公的腳後跟。
三叔公似乎被驚吓到,回頭惱怒地道:“你作甚?”
荀舫脖頸上的青筋都快崩開,看得出很是用力,伸手扯住了三叔公的褲腿:“老.....咳咳咳!”
荀舫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随着他的抖動,三叔公的褲腰帶斷裂,褲子掉了下來,錢袋“咚”地砸在地上。
溫嶼看着錢袋,無需多想也能一清二楚。
聽聲音,錢袋裡面當裝滿了錢,連條結實的褲子都買不起,三叔公應該是收了荀氏的好處。
雖有外袍擋着,廳中婦人依然驚呼躲避。三叔公老臉漲紅,手忙腳亂提上褲子,抓起錢袋塞到懷裡,一腳踢開荀舫,罵道:“混賬東西!”
荀舫止住咳嗽,神色猙獰,啞着嗓子咆哮:“窮酸老狗,得了不義之财,回去買根結實的褲腰帶,就别做春秋大夢了。就你那孫兒的蠢樣,比你那褲腰帶還無用,還敢妄想讀書考學,就是豬考中狀元,也輪不到你家!”
三叔公氣得直哆嗦,見荀舫眼睛赤紅,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将他撕碎。他吓得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摟着褲腰帶與孫兒飛快離去。
張氏嫌棄地朝三叔公背影淬了口,瞥着荀舫輕蔑地道:“野種就是沒規矩。識相的話,自己滾出去,否則,就休怪我不客氣!”說罷,扭着身子走了出去。
荀柏對仆從吩咐了幾句,繞過荀舫,意味深長朝溫嶼看了眼,揚長而去。
荀舫跟瘋了一樣,誰都不敢去招惹他。見張氏荀柏離開,其他一衆人跟着走了,留下盯着他們的仆從。
廳堂内終于安靜下來,荀舫垂頭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溫嶼顧不上他,回屋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原身住在後院,卧房内亂糟糟,已經被翻動過。床上連被褥都不見了,隻剩下一隻壓扁的枕頭橫在空蕩蕩的床上,幾件舊衣衫扔了一地。
沒錢萬事難,溫嶼将衣衫撿了起來裹在一起。強撐着在卧房内到處尋找,想要找出值錢的東西。
溫嶼找了一通,什麼都沒找着,全身痛得受不住,坐在床沿上喘息。
蓦地,溫嶼手下按着的枕頭似乎不對勁,她愣了下,一陣摸索之後,從塞了碎布的枕頭裡,扯出了一個荷包。
溫嶼見四下無人,打開荷包飛快清點了下。裡面放着一份位于翠柳巷的屋契,約莫十五兩左右的碎銀子,十六個銅錢,一副丁香大小的金耳釘。
這些應該是原身藏下來的家當,屋契是三叔公所言的嫁妝。她依稀回憶起娘家在城北羊角巷,父母已去世,隻剩一個哥哥。
溫嶼思索着将荷包貼身藏好,準備先去投靠娘家,有個落腳處,再尋求出路。
外面有婆子在大喊:“溫氏,還不管滾,難道要我們來将你擡出去?”
溫嶼拿上那幾件舊衫走了出去,婆子看了幾眼她手上的舊衫,嘲諷地笑了,耀武揚威地喊:“還不快滾,隻當自己還是富家主子呢!”
溫嶼自不理會婆子,循着記憶往外慢慢挪去。到了前院,她實在走不動了,放下舊衫靠着牆柱歇息。
周圍不見人影,溫嶼順勢朝廳堂看去,荀舫已經不見了,不知他去了何處。
從先前荀舫的表現來看,他跟瘋狗般去找三叔公的麻煩,罵人的嘴皮子利索,兇殘,卻莽撞無用。
如今他不見了,溫嶼便自顧自朝角門走去。角門虛掩着,一個婆子聽到動靜從門房探出頭來,看到是她,面無表情又回了屋。
溫嶼前腳剛走出角門,砰地一聲,門在身後砰地一聲關上了。
雨淅淅瀝瀝下着,溫嶼暈暈乎乎中,一腳踩到了水坑中,布鞋浸濕,寒意從腳底爬上來,凍得直哆嗦。此時她又冷又餓又虛弱,幾件舊衫似有千斤重,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這時,溫嶼看到巷子口,荀舫直直站在那裡,全身濕淋淋,跟活死人一樣滲人。
溫嶼猶豫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原身留下來的“家當”中,他也算一份。在身份上,他是她現在的夫君。
雨太大,由不得溫嶼多想,她将舊衫摟在懷裡,讓自己能暖和些,一步一步往巷子口走去。
經過荀舫身邊時,他終于動了下,掀起眼皮看向溫嶼。
這一眼,陰森森,殺意凜冽。
溫嶼像是回到了以前生病時,心跳無力呼吸困難,禁不住踉跄了下。
一隻冰冷的手,無聲無息伸過來,搭在了她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