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溫東家,好些日子不見,溫冬家怕是貴人忙得很,連繡坊都不曾踏足。”黃氏長松口氣,臉上揚起笑,邊說着話,側身靈活擠了進門。
仿佛怕溫嶼要跑一樣,順手抵住了門,讓其他幾人一起進來。
溫嶼默默關上角門,這時她勉強認出,其他幾個婦人也是巧繡坊的繡娘。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既然她們已經找上門來,溫嶼沒打算逃,招呼她們道:“進屋去坐吧。”
幾人進來之後,就四下張望打量,沒人有要進屋坐的意思。黃氏看到門開着的繡房,趕緊走了過去:“哎喲,我的剪子繡繃還放在這裡,可要記得先拿上。”
“我的茶盅也還留在這裡。”林氏附和着走向竈房,其他三人也跟着上前。
高掌櫃留下的賬本,溫嶼從沒看過,見幾人各自走開,便先進去拿賬本,看到底欠了多少的債。
繡房已被砸得七零八落,黃氏看到屋中的混亂,隻心疼地哎喲連連,倒并未太意外,想是已經得知荀柏前來砸巧繡坊之事。
林氏走到竈房外,看到埋頭洗陶罐的荀舫,她忙拉了身邊的秦氏,側頭擠眉弄眼說起了悄悄話:“這是打何處來的小白臉,真是聽話,竈房的活計都幹得如此仔細!”
秦氏聽得一臉的興味,忙探頭看去,滋味複雜道:“比你我屋裡那好吃懶做的要頂用,我也想有個生得俊俏的小白臉,替我洗衣做羹湯。”
另外的繡娘唐氏仔細看着,道:“咦,那不是荀......”
話音未落,一盆水從竈房呼啦潑來,幾人尖聲躲避,還是被濺了一頭一臉的水。
林氏抹着臉,“呸呸呸!”她往外吐着水,正要開罵。
荀舫手上提着木盆,殺氣騰騰盯着她們,擺出一副老子弄死你們的架勢。
林氏臉色一白,不敢說話了。秦氏她們也看到荀舫不好惹,忙着後退。
唐氏離得遠些,被林氏她們幾人擋住了水,隻身上濺了幾滴,她确認了是荀舫,低聲道:“那就是被荀家趕出來的荀姑爺。”
林氏幾人這時也認出了荀舫,抖着身上的水,懊惱地道:“原來是他,我就說不是好東西。好生生的繡坊,被他給折騰得沒了,欠了我們好些工錢。今朝,不拿到錢,我絕不走!”
黃氏從繡房未找到剪子,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出來,看到幾人一身的水,驚訝地看向竈房。
荀舫放下了木盆,抱着雙臂依靠在門邊,神色冰冷,像是守門的黑臉竈神。
黃氏自是認得荀舫,本就對他不滿,看到他自是沒有好臉,生氣道:“荀姑爺,當時是你拿的布料來,指揮着我們做工。你與溫東家是一家,我們來讨要欠下的工錢,你來結也是一樣。”
荀舫面無表情,吐出一個字:“滾!”
溫嶼從卧房拿了賬本出來,見荀舫發瘋,黃氏她們氣得就要破口大罵。她忙幾步上前,笑着勸道:“屋裡冷嗖嗖,還是外面暖和敞亮,我們去那邊坐着說話吧。”
黃氏看到溫嶼手上拿着賬本,到底正事重要,她哼了聲,叫上林氏她們,氣沖沖走向天井邊,在桂花樹邊的石欄杆上坐下,她也拿出了份賬目,道:“溫東家,這是以前高掌櫃與我們會賬的憑據,按照約好的工錢,巧繡坊一共欠了我五兩六錢銀子。”
林氏她們紛紛拿出憑據,分别報了巧繡坊所欠下的工錢。你一兩,我二兩,五人加起來,共計十四兩六錢銀子。
溫嶼翻看着賬本,上面的賬目,與她們所言并無出入。
如今溫嶼身上隻餘不到十二兩五錢的銀子,丁香金耳釘估計約莫能折算一兩銀子左右,加上共計十三兩五錢銀子。
全部拿出來還欠債,溫嶼還要倒欠一兩一錢銀子。
兩人身體還未痊愈,張口要吃飯,連買柴禾的錢都拿不出來,隻能生嚼雜面糙米吃。
黃氏她們還等着,溫嶼先粗略翻了近兩年的賬目。除去所有的開銷,每年的淨利大緻在四十兩左右。
黃氏一個月就能賺三兩工錢,巧繡坊一年的利,隻比黃氏收益高一些。
但是溫嶼并不會這般算賬,高掌櫃也曾說過,手藝精湛,能繡雙面繡的繡娘,一個月能拿到十兩銀子的工錢。好比任何行業的頂尖技術人才,收入肯定高。
尤其是繡坊這種鋪子,靠着繡娘的繡花賺錢,要是她們拿得少,繡坊要麼留不住人,要麼賺得更少。
溫嶼再看鋪子的開支項,列舉着布匹針線賦稅等本錢。賦稅乃是商稅,溫嶼算了下,實際的稅率在一百課三,亦是百分之三。
賦稅看似很低,溫嶼清楚,商稅肯定不止這個數目。
稅收是多個環節收取,比如巧繡坊的上遊,則是布莊,繡線鋪子。布匹從養蠶到織布,染布,都要繳納賦稅。繡線也是從這些而來,在中間直接紡成了線出售,同樣要交稅。
而課稅多少,稅務店無法做詳細核實,收取賦稅的稅官,能掌握的特權就大了。
溫嶼在支出上,看到了一筆孝敬銀,每月要近二兩。她估計,孝敬銀是打點稅務店官吏,衙門差役等的支出。
還有一筆最大支出,是高掌櫃的工錢,每個月五兩。
溫嶼不清楚這五兩銀的工錢,是溫舉人對高掌櫃的額外照顧,還是高掌櫃身懷奇才,一年賺的工錢,比東家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