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其實都是未成年人,都沒沾染世俗味道,而且他們兩個考入科舉班實在簡單,所以一起吃一頓飯,聊聊天,就是慶祝了。
談遠和龔子傳并不順路,但龔子傳回家時,他快走幾步跟上了,“龔師兄,我都沒去過你家。”
龔子傳有些尴尬:“下次吧,我大哥在家。等哪天他們都不在家,隻有我,我再讓你上門?”
談遠道:“上門感謝,不是人越多你越有面子嗎?”
龔子傳忍俊不禁:“是挺有面子的,不過你說的我根本想不起來,受之有愧啊。”
談遠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他努力提示,但龔子傳還是一臉茫然。談遠道:“這叫什麼道理,你對我幫助那麼大,現在卻不記得了。”
龔子傳感覺談遠有些不快樂,于是道:“我确實不記得了。但是,我有腦子啊,那本書我還記得一點,你确實可能從我當時愛看的那本書上得到靈感,想到做仿古硯台。”
談遠點頭,終于舒服了,“龔大哥,你記性一直這麼不好?”
“是啊。家裡我媽我哥我姐,數我記性最差。有時候他們都說,奇怪我這種人是怎麼會讀書的。”
龔子傳想到了他爹:“我爹記性也差,但也比我好。他如果還活着的話,肯定支持我買你家的硯台。你也不用送我東西,幫你我也挺開心的。”
這怎麼行?談遠恨不得塞七八個硯台到他懷裡。龔子傳是個聰明人,他好不容易才讓龔大哥接受了一個硯台。
龔子傳很不好意思:“那我要周朝的,我喜歡那種大氣古樸的感覺。”
“我讓我爹給你做一個,他肯定願意,他可喜歡我們這些讀書人了。”
“你和你爹關系真好。”龔子傳感歎。不過他愛提别人爹,卻不愛别人提自己爹,于是道:“永甯縣這麼小,我爹去世了,你們都知道。但是我其實是不想别人知道的。”
“為什麼?”
龔子傳搖頭:“雖然我不那麼喜歡我爹,但不得不承認,他在,我們家在别人眼裡就像一個完整的家,日子也過得更好。他去世了,告訴别人我爹死了就等于'我很慘',确實很慘,但我挺慶幸的,去世的不是我媽。”
“那你娘肯定很好。不過龔師兄你的想法與一般人不同啊。”談遠道。
龔子傳顯然是知道他的想法與衆不同的,因此很樂意告訴談遠:“我是這麼想的,我不相信老天會對我那麼差,讓我沒爹又沒媽的。沒爹其實挺慘的,沒媽那就更慘了。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我媽沒了,我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了,到時候難保我大哥大姐怎麼看我,或者我為了繼承父母那點遺産供自己讀書,和他們吵起來,鬧散了?他們都是普通人,重感情,倒不至于那麼壞,但是人心啊,誰敢保證呢?我現在隻想安心讀書,讓我媽享受到好處。我的目标是舉人,中了舉人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呢?”
“我想中進士,或狀元或榜眼或探花。”談遠在龔子傳面前才會這麼直白地說。
“榜眼?你年紀那麼小,肯定不是狀元就是探花。”
談遠點點頭。
龔子傳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其實你也要小心宗族。我們都是年紀小的人,家裡那些長輩,年紀稍微大一點就可以壓制我們。像我娘,孝期才剛過了一年,可以吃點肉了,就催我找媳婦。我是不聽我娘的,我要讀書,可要是我哥是我,現在已經成親了。”
龔子傳不知怎麼,興奮起來,“我們在外面是年輕有為的年輕人,是童生,是神童。但在家裡,爹媽想不給你吃飯就不給你吃飯,想把你關起來就關起來。要是父母去世,不用說,他們看得起你還好,看不起你,你就是再有本事,一樣受欺負。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就是找人給你做臉,比如,我受了家裡人的欺負,我就找程先生,找你談神童去壓制他們。你也一樣,受了家裡人的欺負,找先生找我這個年輕童生去壓制他們。”
這不就是用社會身份賦能家庭身份嗎?
龔子傳真不一般啊!談遠心裡感歎,可惜這種話他不知道怎麼翻成古代話語,隻好給了個贊同欣賞的眼神。
談遠道:“龔師兄說的太有道理了,謝師兄教誨。不過師弟我應該沒有這樣的困擾,去年過年我爺爺就發話了,要我叔伯姑嫂他們支持我讀書,我奶奶就找他們說話,現在是有力的出力,有錢的出點錢。”
“那是最好了,你不嫌我說話難聽就好了。我爺爺奶奶都去世了,我外婆倒是在,不過也管不了誰。”
談遠道:“有點本事的,父母都管不住孩子。我爺爺奶奶手上有點錢,不過不是為了錢,是他們對孩子好,孩子才聽話的。”
“也是。我娘也沒錢,我大哥大姐還有我,卻都願意聽她的話。”
龔子傳站住:“我喜歡的古樸大方硯台要做很久吧?做好了,觑個人少的空兒給我就行。我快到家了,你回去吧。”
談遠點點頭,看着龔子傳進了家門才往回走。這一走,他今天的運動量妥妥夠了。
夏日,天黑得晚。不需要談遠回家,金妮兒早打聽到了小兒子考上了科舉班的事了,更知道他會晚點回家。
不過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她早上就買了五花肉,三花肉在街坊家的水井裡存放着。
談建聽妻子的吩咐,拿了肉回來給妻子料理,然後坐在外頭雕他的硯台,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愛好。
“爹,娘!”談遠大聲喊道。
“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