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主宅。
聽竹院東廂房裡一片幽靜,室内光影斑駁,沉香袅袅。
幾縷微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在地上,宛如碎金。
一張紫檀木床置于中央,繡着翠竹的錦帳輕柔垂下。
蕭蘭娘身穿月白绫羅中衣斜倚在床頭,青絲還未挽起,不施粉黛也難掩溫婉秀雅之态。
隻是她唇上毫無血色,眉眼間也帶着疲憊與病色,帶着令人憐惜的柔弱。
丫鬟香雲端來藥盞,用小勺舀了遞到蕭蘭娘唇邊,她卻搖了搖頭,直接拿起藥碗一飲而盡。
湯藥苦澀,蕭蘭娘卻早已習慣,一碗飲盡眉頭也沒皺一下。
她擡起眼眸看向香雲問道:“周媽媽呢?”
那雙眼睛眼波如水,長睫如蝴蝶扇動。
而那溫柔表象下,卻帶着令人不容小觑的銳利,讓人産生瞬間被她看穿一切的的錯覺。
香雲恭敬地垂下眼睫回道:“方才順芝堂的大夫過來給小少爺複診,媽媽去陪着了。”
蕭蘭娘拿帕子拭去唇邊的藥漬:“請她過來吧。”
“是。”
因蕭蘭娘常年病弱,怕謝朝過了病氣,他一出生就住進了東廂後邊的抱廈裡。
周媽媽是蕭蘭娘的奶娘,平日裡不是在蕭蘭娘身邊伺候,就是在抱廈裡看着謝朝。
香雲出門差使小丫鬟去喊人回來,又進屋服侍蕭蘭娘洗漱。
周媽媽得了消息匆匆趕回來,見到蕭蘭娘下了地,一臉擔憂地上前扶住她:“怎麼不多歇會兒,左右家裡也沒什麼大事,吩咐手下人讓她們去做就是。”
蕭蘭娘微微搖頭,在八寶圓桌前坐下:“總躺着也悶得慌,大夫方才過來怎麼說的?”
周媽媽倒了杯茶放在蕭蘭娘面前,打了個手勢讓香雲出去邊笑道:“夫人放心吧,大夫說小少爺好着呢,丫鬟婆子照料得也精心,中午還吃了兩大碗飯,現正在園子裡玩兒呢,可精神了,倒是夫人這身子骨,得自己顧着些,可不能勞神了。”
蕭蘭娘輕輕歎了口氣,目光透過窗戶悠悠地開口:“為了他,我不知吃了多少苦藥,好在老天開眼,我這罪也算是沒白受。”
周媽媽聽着她的話,想起蕭蘭娘過去吃的苦也是一臉心疼,她寬慰道:“夫人如今可算是苦盡甘來了,可要好好養着身子才是,雖說那......那人現下過繼出去了,爺膝下就小少爺一個孩子,可小少爺日後長大了,也還是要指望親娘為他打算呢。”
蕭蘭娘低頭抿了口茶,那清冽甘甜的茶水入喉,也讓她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是啊,有親娘,跟沒親娘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樣的。”她喃喃道。
看她神色不對,周媽媽擡眼看向緊閉的房門,又對蕭蘭娘低聲道:“夫人不用擔心,奴婢方才跟順芝堂的人問了一嘴,四房那邊......沒請過他們。”
蕭蘭娘眼神忽然變得淩厲,她放下茶盞,看了一眼周媽媽道:“前些日子那邊不是來問過?”
“隻說是胃口不好,沒見她提起别的......”
“你差使過去打聽的人怎麼說?”
“聽說整日呆在屋子裡,從不出門呢,四老爺和四夫人好像也不大愛管他,一過去就打發到後院去住了,看他平日裡的樣子,估計四夫人生怕養死了,老夫人那兒不好交代,才來咱們這兒問的。”
蕭蘭娘冷哼一聲:“要是打發到鄉下去,幾時死了也沒人知道,如今倒是便宜了他。”
周媽媽勸道:“到底也是大爺的孩子,老人家心軟呢,左右如今也礙不着咱們,夫人還管他做什麼。”
“你以為我想管他,還不是大爺……别看他如今這樣,估計心裡還一直記挂着那個賤人呢,不然你以為他這麼舍不得那畜生做什麼。”
想起過去種種,周媽媽臉色也不好看起來:“左右都是個死人了,大爺能記挂到幾時去,你何苦為難自己,也髒了自己的手,按我說,如今這樣倒還好,過繼出去,大爺就是有想頭又如何,他現在可是四房的人了。”
蕭蘭娘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又深吸了口氣斂起情緒:“就算是過繼了又如何,他最好一直是個廢人,否則,怎麼對得起當初那賤人帶給我的恥辱。”
周媽媽歎了口氣,都怪當初那筆糊塗賬,讓蕭蘭娘變成如今這樣。
好在如今一切都塵埃落定,日子将走上正軌,時間最終也會治愈她心底的痛楚。
*
晚霞绮麗,微風輕拂。
謝淵躺在樹下的羅漢床上,靜靜感受着夕陽的餘晖。
耳邊由遠而近傳來一陣急促又有些雜亂的腳步聲,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
聽她腳步聲快到跟前了,謝淵長歎了口氣,坐起身無奈道:“不是讓你自己去玩,又怎麼了?”
楊桃原地站定,大喘了兩口氣後将懷裡的拐杖遞給謝淵:“少爺快試試我送給你的禮物!”
謝淵眉頭輕皺,眼神裡滿是疑惑與不解。
他看着楊桃遞過來的那根怪模怪樣的......棍子?嘴巴動了動,半響才詢問道:“這是何物?”
這東西由兩根棍子組成,形狀由寬至窄,用木塊相連,寬的那頭頂部還包了層厚布。
楊桃嘴角上揚,圓圓的臉上帶着幾分狡黠與得意。
她故作深沉地清清嗓子才開口道:“這當然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做出來的拐杖啊!”
她将那拐杖夾到腋下示範,還不忘邀功:“少爺你看,你撐着它走路,腳就不會疼啦,這可難做了,我跟鄭大夫說了好久好久,他才做好的,楊媽媽還在扶手上加了厚布,撐着一點兒也不疼,你快試試!”
所以你以後可不能再找借口不運動了!